终于，在前方出现的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景色了，而是多了一个半开放式的房间，木制的床，桌子摆在其中，还有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摆在角落。

  芙宁娜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步一步，缓慢但坚定的走向那面镜子。

  果然镜子里倒映着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和她的长相一模一样，气质更加温柔的长发少女。

  身着神装，长发披散在身后，同样白发中带着一缕挑染，用温柔的笑容注视着镜子对面的少女。

  “你是——镜子里的我。”芙宁娜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在说出口的瞬间，芙宁娜的脸有些微红，毕竟从广义上来说，对面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神明，而自己，只是借助着诅咒，以人类之身存活至今的普通人类。

  对面的神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摊手，笑着看着芙宁娜，打趣道：“你这是要和我重温一下初见时的场面吗？”

  芙宁娜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

  “好啦好啦，我并没有在意这些。”神明摇头，“重归正题，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我特意保存下来的神之心已经在你的手中了吧。”

  芙宁娜不明所以的点头：“高天之上已经没有水神的神座了，理论上来讲，我不再重新加冕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我觉得你可以选择更合适的人选，毕竟我……什么都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都有点儿垂下去了，贬低自己的习惯并不好受，但是这是这张身份卡的性格特点，扮演神明五百年，如果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话，芙宁娜都感觉自己可以去申请一个奥斯卡奖项了。

  同样的，身份卡中的心理负担，就是如果不能达成民众的预期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完成另一个自己的任务怎么办？如果她暴露了该怎么办？以及——枫丹会不会消亡在她的手中？

  对自己的贬低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无法卸下神明的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因为连芙宁娜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是那个高高在上，观看着审判戏码的水神芙卡洛斯，还是那个为了吃什么口味的通心粉而格外发愁的普通人芙宁娜。

  “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芙宁娜。”水神的声音很温柔，在少女的心中荡起丝丝涟漪，她抬头，她自己，水神正站在对面，温和而专注的看着芙宁娜，“你明明做的很好，不是吗？”

  “我……”芙宁娜微微撇开头，她该说什么？说那个经受了五百年孤独的『芙宁娜』并不是她？说她只是一个身份卡的拥有者？说需要她安慰的人其实不是她？

  得了吧，在看到了神明所拥有的力量后，芙宁娜就把这点儿坦诚的小心思压了回去，说到底，这些都只是身份卡所自带的剧情，芙宁娜的目标是回家，自然不会自讨苦吃，所以——她也只能带着歉意，对身份卡中的小女孩儿说一句“抱歉，我抢了你的温柔和善意。”

  “不用这样想哦。芙宁娜，你是我最喜爱的，最憧憬的人类模样，你也是最完美的人类，是我预想中的，唯一希望成为的人类。让你背负这些本就是不公平的。神之心已经选择了你，那它就是你的，你就是新任的水神，依旧有这操控水的力量，只是——你将不会再有神座了。”

  正如芙宁娜在面对灾难时无数次的想为什么自己不是真正的水神，作为水神的芙卡洛斯自然也渴望过成为芙宁娜，这个勇敢的，善良的，骄傲的人类。

  她们在对各自生活的向往中迎来永别，她们是素未谋面，却亲密十足的双生。

  “所以啊……芙宁娜，你才是最完美的神明。”你有着我所没有的阅历，你有着人类特有的坚韧，你有着枫丹人民的信仰，你也有一颗饱受苦难，依旧坚定的璀璨之心。

  这样的人类，为何不能是神明呢？她已经用自己的意志拯救过，托举过一次即将沉没的枫丹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登上神位，戴上桂冠，接受万民敬仰，成为真正的神明？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芙宁娜被夸赞的有些害羞了，她红着脸缩了缩脖子，从未有人以如此赤诚的语气夸赞她，以如此真挚的眼神肯定她，这也更让芙宁娜恨不得缩进缝隙中。

  “神之心选择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只需要接受就行，我能预感到，你们之后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水神的力量能够起到一个很大的助力。”

  一提起这个，芙宁娜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有些焦虑和紧张，她想问问芙卡洛斯到底是什么样的硬仗，但是面前的神明似乎并没有多言的意思，接着道：“好啦，说了这么多，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芙宁娜下意识的问，从心底里突然出现的眷恋和不舍像是要把她冲垮一般，芙宁娜瞬间意识到，这是应该是身份卡残余的情感。

  如此浓厚的情感沉淀，这……真的只是一张有着卡牌记忆的身份卡吗？

  还是说，这也是同化的一种？

  以情感作为隐晦的改变节点，以记忆作为引诱的基石，只要时间足够长，又有谁会基德曾经的自己是谁呢？就像是芙宁娜和她的面具一样，戴上了，就再也没能摘下来。

  “我嘛，我本来就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神了，能在这里出现全靠的神之心，所以当然是要回到应该去的地方啦。”芙卡洛斯的声音很轻松，还带着几分解脱的快乐。

  “躲在裁定枢机中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谋划自己的死亡可是很累的，只是，要继续留你一个人应对这个世界了。不好意思啊，芙宁娜，我还是没有办法和你一起走下去。”

  “这次，还是要先走一步喽。”芙卡洛斯对少女挥挥手，她的身体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闪动着微光的粒子，那些粒子穿透惊喜，围着芙宁娜漂浮，旋转。

  芙卡洛斯看着这些粒子，眼底透露出宁静的温和，她歪歪头：“这一次，估计就是最后的见面了，不说点什么吗？”

  芙宁娜抿了抿唇，她的指尖触及冰冷的镜面，芙卡洛斯也和她做出一样的举动。

  “……再见，镜子里的我。”

  芙卡洛斯满足的笑了笑：“再见。”

  镜子中，只留下和芙宁娜一模一样的倒影，没有神装，没有长发。

  这一次，她是真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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