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染眼中闪过一抹灵光，挺直的腰板再次弯了下去：“臣才疏学浅，粗鄙之身，无福承受圣息，还是让臣自佩戴朝珠。”适当的退步，没有坏处。

  景轻凌站得近，分明看见夜语染这小狐狸的眼睛里满满的算计与从容，无一丝惧怕之意，一抹笑意不免升上眼角。

  丛离若是知道昨夜在书房中念叨着再也不管她任何事，离开她又能怎样的凌三爷如此这般，一定会暗自偷笑一番。

  景轻凌一年中上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除非他觉得重要的事也是禀告完就离开，今日算是破天荒地头一次。

  皇上垂眸，眸中精光一闪，竟俯下身轻抚她的臂弯，带着她站了起来，拿起朝珠就给她带上，拍了拍她的肩：“当朝第一文武双全之女，不必过谦。”

  这话一出，夜语染心里“咯噔”一下，咬着后槽牙扯出一抹笑容，还未等她谢恩，后面便传出了一道苍老减严的声音：“皇上，臣有本起奏。”

  皇上对着夜语染笑了笑，意味深长，转身就走回了龙椅上，“言。”

  夜语染没有回头，何以看了看堂顶，只听那个声音继续道：“臣以为一介女子，且已经婚配的妇人，不仅无法令民众信服，更无法在军中立足。”

  清清嗓，整了整朝珠，夜语染拿出休书，等着皇上发话，果不其然，阴险的老皇帝直接把锅甩给了她：“夜卿以为如何？”

  夜语染食指和中指捏着休书，回身举起，唰地一下展开，语气冰冷：“这是休书，”夜诗染举起左手，一颗明晃晃的红点出现在她雪白的小臂上：“这是守官砂，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登时，整个大堂议论纷纷，如炸了锅的蚂蚁。

  各种不怀好意的声音指向了景轻凌，尽管他们都以为自己很小声，但都尽数入了他的耳。

  可偏偏，他对眼前这个整理衣袖的女人，恨不起来。

  “臣亦有本起奏。”另个声音打断了殿堂中如菜市场般的哄闹。

  皇上点点头，示意他说。

  “就算姑娘是清白之身，但仍是夜丞相的三女儿，丞相虽忠心耿耿，但抵不过流言蜚语，且姑娘一个女子，就算武功高强，但在战场也会被人嘲讽说我华陆无人。”

  夜语染无一丝一毫慌张，坦然回道：“您此言差矣，我在比武台上就已经说了与夜丞相脱离父女关系，且战场上何论男女，连蒙不亦有多名女将，还曾击败过我华陆，逼其退后十里。”

  关于女子上战场的例子，她可没少搜罗。

  皇上把目光对准了夜臣君，问道：“丞相，当真如此吗？”

  丞相这职位算是顶尖，因此他就站在夜语染不远处，一双老谋深算的狐狸眼半眯，刚准备开口，夜语染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知两位姐姐可还好？”

  强行和她攀关系没用不说，那两个还吊着一口气的女儿也会有生命危险，而且皇上明里暗里也不会少给他下绊子，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也实在折腾不起。

  功高过主，最可怕也最不可行。

  夜臣君站了出来，恭恭敬敬拱手道：“是，夜姑娘已与臣脱离父女关系，如今她已是自由之身。”这个大腿他不抱了，保命最重要。

  皇上点头，表示同意此事，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夜语染回答完，就仰头凝视富丽堂皇的堂顶，见招拆招而已。

  “臣以为，我朝从未有过女官，破了先祖例法，此不可行。”

  亲自佩戴朝珠，不怀疑，不揣测，这样的态度让百官惧怕，一个接一个的弹劾如雨后春笋地冒出，搅得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夜语染把目光移了下来，朱唇轻启：“规矩也是人定的，更何况先朝例法本没有不许女子当官之说。其次，若在场的武官谁不服气，大可出来与我单挑，文官的异议我全部收下，孰是孰非大家且看着，没到最后就到轻易下结论。”

  一时间，巧舌如簧的各位文臣面面相觑，最后只能一个个渴求地看着皇上，希望他说点什么。

  这时，一道年轻且洪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响起：“臣以为，有能力者无分性别，皇上不要因固守思想而失去一名才干。”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有了领头羊，几个思想较为先进，却不敢发声的官员也提出了赞成意见。

  夜语染微微笑着朝洛予川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的感激。

  洛予川亦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一旁的景轻凌看得牙根直痒痒，正欲开口，一道急报急匆匆地呈了上来。

  “报！殿外百人请命，呈上了百人书。”

  一张白色宣纸，歪歪扭扭写着一个个名字，有的东一撇西一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字。

  皇上挑了挑眉，命广辞去取上来，然后问道：“他们为何请命啊？”要知道，这百人书并不易集齐，若请命之人身陷囹圄或满门抄斩，这一百人也会跟着同样处刑。

  “是应援今年武状元的。”

  此话一出，更是满堂哗然，畏惧者更畏惧，不屑者也惊诧万分，他们难以相信一个小小女子竟能让一百人不畏生死，为她请命，这是百年来都不曾出现的。

  就连老皇帝也不免面露异色，对着手中的百人书面色扑朔。

  景轻凌找准时机，薄唇轻启：“百人请愿，足以见其实力所在，皇上理应给她一次机会。”话毕，他转身问道：“百官可还有异议？”

  有异议？谁还敢有？是想断胳膊断腿还是半身不遂？

  皇上似乎喜闻乐见，对鸦雀无声的大殿甚是满意，将百人书一合，高声宣扬：“封夜语染为羽林军副将，拥调遣十万兵马之权，掌半块虎符！赐城南府邸，良田千亩。”

  “吾皇万万岁万万岁！”

  身体的动作快于大脑，百官百种心思，皆非一心。

  越高的职位越多双眼睛看着，夜语染低垂着头，仿佛后背有千斤重担压着，但她仍将脊背挺得笔直，不屈服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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