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口一战后，再没有人尾随萧棠儿和汲蛮。

  到了长安城门外，汲蛮再次停下了脚步。

  “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接下来，我要拜托你的事，也请你务必做到。”汲蛮怀抱钝剑，望着萧棠儿，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

  “要给鲁元捎话吗？你为何不亲口跟她说？”萧棠儿回望着汲蛮问。汲蛮虽然看似无情，其实却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可他为何无法面对内心的真实感受，要让鲁元和他都饱受折磨呢？萧棠儿很不理解。

  “能亲口说的话，从来就没必要让别人捎，能让别人帮忙捎的话，自然是不方便亲口说的。”汲蛮说了一句有些绕口的话，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的朋友再受伤害，希望你能理解，而且，她，她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比我清楚。”

  鲁元作为大汉公主，在个人感情方面受到了许多束缚，可她始终是个敢爱的人。汲蛮说的没错，若是有些话由他亲口说出来，很可能引来更多麻烦，也会让鲁元抱有更多幻想，从而更受煎熬……

  “你说吧，我帮你带到。”仔细想了想，萧棠儿点了点头。

  “你告诉她，我没法喜欢她。”汲蛮说。

  “就这一句？”萧棠儿问。

  “是，就这一句。”汲蛮似乎笑了笑，望着直插云端的城墙说：“进了长安城，我便不能和你结伴同行了，这样会给你惹来更多麻烦，不过，你我分开之后，我还是可以在暗中保护你的。”

  “不用了，我原本就是长安城中孤女，有幸被父亲萧丞相收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萧棠儿也挤出了一丝笑意，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如今能回到长安城，纵使死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了。”

  “别这么说，活着才有希望。”汲蛮接了一句，转过了身子。

  萧棠儿意识到汲蛮要越过城墙进入长安，赶忙望着他躬身施礼，把嘴边的感激话往外说。然而，不等她把感激的话说出来，汲蛮身形一动，已经平地跃起，掠过城墙，进入了长安城。

  “真是个怪人……”

  萧棠儿嘀咕了一句，走向了排队进城的人群。

  汲蛮这份恩情，她只能记在心里，有机会再报答了。

  代地，汉军阵前。

  卢绾和张胜正围着一张图纸，商议着军情，军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听到这声咳嗽，卢绾瞬间张大了眼睛，他瞪着眼睛看了看张胜，随后，哈哈大笑，身子一转，张开双臂，冲向了帐外。

  “臭小子，你终于回来了！”

  咳嗽之人正是卢弃。卢绾冲过去后，立刻和卢弃拥抱在了一起，并且不停地用他那粗糙的拳头，在卢弃后背上砸着。

  “爹，您又见老了。”

  卢弃端详了卢绾几眼，眼眶一阵泛红。自从装病开始，卢绾好像加速了衰老。这才几日不见，卢弃发现卢绾鬓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爹不老，你怎么长大啊，哈哈。”

  卢绾笑容满面，又在卢弃后背上砸了一拳，这才松开了双臂。

  “儿子，你这回淮南国之行，功劳很大，那英布已经反了，你知道吗？”卢绾拽着卢弃的手臂，边把他往军帐里拉，边语带双关地说：“如今代地的汉军大多去了南面，正是咱爷俩干大事的时候！”

  英布反了的事情，卢弃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至于卢绾说的“干大事”，卢弃还不太清楚具体所指。

  “世子安好！臣下给您行礼了！”

  张胜望着卢弃躬身施了一礼，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期盼已久的大争之世马上就要来了，不知道世子准备好了没有？”

  “我有何准备的？张叔你又在说笑了。”卢弃故意不接张胜的话，却看了看卢绾说：“我是我父王的儿子，自然唯父王马首是瞻，父王准备好了，我便准备好了，父王毫无准备，我也就……”

  “既然如此，那就算上世子一份。”张胜说，自顾自走出了军帐。

  卢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感到非常困惑。这张胜既不向卢绾辞行，又没个解释，就这么不懂规矩地走出了军帐，实在很奇怪。

  “行了，别管他了，你张叔又不是外人，他想咋样就咋样！”卢绾倒不在乎，拉着卢弃坐下来后，又亲自动手给卢弃倒起了茶水。

  “儿啊，这些年你跟着爹，受苦了，长安、定陶、临淄、六县……咱要是寻常人家，当爹的哪舍得让自己儿子受这些罪……”

  说着话，卢绾眼眶一红，眼泪竟然淌了出来。

  卢弃望着卢绾那张皱纹遍布的脸，再看到他淌出来的泪水，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倒不是觉得自己辛苦，而是心疼卢绾。

  就在这时，军帐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

  随后，就听张胜朗声说：“跪！”

  紧接着，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大王，请您解救黎民百姓于倒悬！”

  扑通声音彻底停歇后，张胜高喊了一声。

  “请大王解救黎民百姓于倒悬！”

  张胜喊完，军帐外传来了震天的响声。

  卢弃听到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想劝卢绾谋反。

  而张胜刚才在离开时说的那句“那就算是世子一份”，其实是想让卢弃也跟着一同劝说卢绾。可是，卢弃要劝卢绾吗？事情猝不及防地到了跟前，卢弃终于要做出选择了。但是他却非常犹豫。

  劝说容易，回头难。

  臧荼、韩王信、陈豨……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谋反就有前途吗？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卢弃看到都是失败和逃亡。

  然而，又有个声音告诉卢弃，也许卢绾能够打破谋反必败的魔咒。但是，这可能吗？卢绾又比臧荼等人能强多少呢？

  卢弃望着军帐方向，思绪起起伏伏，全然忘了卢绾就在他身旁。

  “这个老张，就说他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原来是去搞这一套了，真是胡闹，本王这就去说说他，让大伙都散了吧，这事传出去多不好，真是的，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其实，卢绾在假装惊讶地望向军帐外的同时，一直在用眼角余光瞟着卢弃，注意着他的反应。看到卢弃并没有露出喜悦或者兴奋，更没有马上走出军帐，和张胜等人一同跪地请求，卢绾有些失望。他觉得张胜在卢弃刚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搞这些，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张叔没有胡闹！”

  卢弃站起身，准备走向军帐外时，卢弃抓住了他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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