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的还朝了？”

  韩信凑到萧何跟前，用他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萧何问。

  萧何指了指未央宫各处飘扬的旗幡说：“如果陛下不还朝，谁敢把宫城妆点成这样？”

  韩信早就留意到了这些在风中飘扬的旗幡。这时他又仰起脸环视了一圈。就像怀疑自己在梦境中似的，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的景象。

  仅能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甬道两侧城楼上，红底黑字的旗帜迎风招展。肩背硬箭，手按佩剑，站在旗帜下的宫中禁卫，一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也许是为了在进宫朝贺的大臣面前表现自己，韩信目光所及，禁卫都会下意识挺一挺胸脯……

  高处的情形看完后，韩信的目光逐渐落了下来。

  甬道两旁，每隔十步都有一名手持长戈的禁卫。这些禁卫平日里衣衫齐整，神情肃穆。今日在齐整和肃穆之外，又添了几分喜庆。

  韩信看到的每一位持戈小校都换上了朱红色的喜服。

  这是在有节庆的日子里才会有的装束。

  由于距离较近的原因，韩信仔细端详，渐渐打消了顾虑。

  朝贺大臣的队伍还在往前走，韩信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陛下班师还朝，百官朝贺咯！”

  甬道外，内史的喊喝、通传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平日里听到这样的声音，总是让人噤若寒蝉。

  今天却平添了几分汉宫独有的喜悦氛围。

  “陛下真的就愿意将代地交给本侯治理？”

  韩信听着内侍的通传声更加安心，又凑到了萧何跟前。

  “淮阴侯老了！”萧何突然停下了脚步。

  韩信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萧何打量着他，表情严肃地说：“本相记得当年那楚王可是侯爷凭着军功，硬生生从陛下手里要过去的，还说什么楚地就得楚人治，而你正好是那个最适合治理楚地的楚人……舍我其谁，不是吗？”

  “是，本侯当年还真就是这么想的。”韩信少有的红了脸，望着萧何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表情尴尬，异常惋惜地说：“当年若不是钟离眜投奔于我，也许现在楚国早已成为天下第一强国了，哎……”

  “陛下也是楚人。”萧何笑了笑，在韩信邀请下，继续往前走的同时，意味深长地说：“也许最适合治理楚地的人是陛下，而非侯爷你，不过，侯爷的才能天下皆知，陛下自然更清楚，他是不会让您长期埋没于长安闹市中的，因此，才有了这次的任命，希望侯爷念在陛下对你知遇之恩，多多勉励自己，忠于国事啊。”

  “这个自然，吃一堑长一智嘛。”韩信脸上涌起很干的笑容，眼珠一动，抓住萧何衣袖，悄声问：“代国相人选定下来了吗？不知……”

  “淮阴侯可登临过承天门？”萧何突然问。

  韩信赶忙收住话头，看到他们已经走出甬道了。

  承天门是未央宫的正门。

  据说站在承天门上，可以将未央宫中景象尽览无余。

  韩信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站在承天门上窥视宫室。

  “没有，不瞒相国，本侯连想都没想过。”

  韩信目露疑惑，连连摆手。

  萧何看着甬道旁边，通往承天门城楼的青砖台阶说：“那今日淮阴侯就随本相开开眼界，看看未央宫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所在。”

  “这，这，不合规矩吧？再说了我等此行是为了朝贺，不能任意改变行程吧。”韩信看了看跟在他们身边的大臣们，有些为难。

  萧何笑着说：“未央宫再重要，也没有让我大汉战神开阔眼界，扩张心境重要，走了，出了事，有本相在。”

  “可是……”韩信还是有顾虑。

  这时一起来的大臣们纷纷说：“要不然萧相国也带上我们吧，我等也想开阔开阔眼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

  “皇家禁苑，休要喧哗！”

  萧何还没说话，甬道上方城墙上的禁卫张弓搭箭，大喝了一声。

  紧接着，甬道中数十名持戈小校同时冲了过来。

  这些人不问情由，先将韩信等人围住了。

  “本相有陛下御赐腰牌，可在宫中任意行走，禁卫无权干涉。”

  萧何从衣袖中取出一块金灿灿的腰牌，在持戈小校眼前晃了晃，又往高处举了举，让张弓搭箭的禁卫们也看个清清楚楚。

  “本相要去承天门城楼上看看，你等尽快放行！”

  确定甬道上下，有可能阻拦他们的人都看清楚了，萧何收起腰牌的同时，高声说。禁卫们发难前，韩信并没下定决心登上城楼，这时竟自然而然地跟萧何站在了同一阵线上，觉得自己的本意就是要上城楼。而这些突然出现的禁卫，都是来故意阻拦他们的。

  “萧相国既然有御赐腰牌，我等放行便是。”

  领队的自然认识萧何。他点了点头，持戈小校很快散开了。

  小校一散开，大臣们顿时活泛起来，同时望向了萧何。

  看到跟在萧何身边的大臣们好像都有要上城墙的意思，领队的挤出一丝笑，望着萧何拱了拱手说：“按规定御赐腰牌持有者，只能带一个人，在皇城内自由行走，请相国不要为难我等。”

  “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大人多见谅，等有机会本相再一一带你们登上城楼领略未央宫的风光，今日嘛，就先带淮阴侯一人吧，淮阴侯马上就要北上就藩，本相想要让他开阔一下心胸，见谅，见谅。”

  萧何望着中尉大臣拱了拱手，便带着萧何走上了登楼的台阶。

  韩信这时的心思又是一变。

  他觉得自己能跟萧何上承天门城楼上看看，也是一份殊荣。

  “淮阴侯请看，那里便是石渠阁……”

  宏伟的未央宫是萧何亲手设计，亲自督建的。还没登上城楼，他就指着视野中出现的建筑，如数家珍般给韩信介绍了起来。

  韩信平日进宫，往往心里装着事情，基本上有路走路，从来没有把未央宫中的大小建筑当成风景看。今日他真算是大开眼界了！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小视天下的感觉？”

  登上城楼后，萧何指着眼底无限延展的风光问。

  韩信看得眼花缭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走，咱们去钟室看看，这宫中的大钟就在承天门上。”

  萧何暗暗瞟了瞟韩信，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韩信还以为自己在看风景，其实却正走向生命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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