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往前走一步，张启山都能感知到，那条烛九阴对他的排斥。

  若非他意志坚定，实力超群，那他必定会被这股排斥的气浪推到很遥远的地方。

  他好似迎着台风往前走，又像是被溶为了一滩热水，拼命地将自己融入冰冷的泉水之中。

  在这样的排斥中，张启山青丝变白发，俊颜染霜雪，原本挺拔如松的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佝偻着的老头子。

  王胖子和霍秀秀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吴邪曾经同他们说过，青铜门后的“终极”，祂所代表的规则是“时间”，是于凡人而言不可逆转的光阴。

  但于“终极”本身而言，时间只是他最好用的武器。

  有多少人能经得住蜉蝣一般的生命速度？

  平常的人，从生到死的老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张启山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走过的却是比蜉蝣还快的生命旅程。

  饶是已经见多了英雄人物的王胖子和霍秀秀，也不得不承认，张启山果然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张家人，也果然都是不知道痛的。

  张启山还是走到了那条烛九阴的旁边。

  最后的一点距离，他走得毫不费力，哪怕他的每一点小小的移动都得经历一番颤颤巍巍，哪怕他的每一次缓慢的呼吸都是一场刺穿心肺的酷刑，哪怕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诉说着他的力不从心。

  张启山未经思考，本能一般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戳上了包裹着盘旋着的烛九阴的气泡。

  ……

  吴邪的脸色，终于不再是一片惨白，在火光的映衬下，甚至带着一点点莹润的微红。

  吴老狗满眼慈爱，哪怕就是他所见到的，吴邪就已经经历了太多，如今他能平平安安地烤着火，吃着烤肉，已经是殊为不易。

  “小邪，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里，吴邪就又有了一些烦躁，他之前就已经吸收了几千年的冗杂信息，所以习惯了这种信息流的冲击，但习惯了并不意味着他能乐于接受，更何况，这个绵延了几千上万年的事情，将太多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身上，却隐蔽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黎簇，苏万和杨好，那三个小崽子，到底在哪里。

  这种烦躁，促使他将旁边黑眼镜手里的烟抢了过来，这两年，他已经很少吸烟了，一是因为他不再需要去布置那个庞大而繁琐的局，应付汪家余孽，二叔和小花足以，黎簇嘴上不情不愿，行动上也帮他处理了不少事情，二是二叔和小花管得严，他没有太多的机会抽烟。

  但一想到黎簇三人，吴邪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烦躁，一直以来，黎簇三人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他们的存在就是在提醒他，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将三个与此毫不相关的前途无量的高中生，拖进了一池污水，永世不得翻身。

  虽然他也时常安慰自己，在被他找上之前，黎簇本身就已经是局中人了，所以他不是全然的无辜，而且黎簇完全可以金盆洗手，从此不问世事，现在是法制社会，只要他抛得下手里的盘子，大可以继续他的校园生活。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自己嘴上在说着接出张起灵后，就带着铁三角去雨村归隐，但吴邪自己也知道，一入江湖，便步步都是江湖，他如果能真的归隐，只能是因为吴二白和解雨臣，以及黎簇，或许还要算上张海客，替他扛下了原本属于他的重任。

  而黎簇是没有办法抽身的，他也有他要解答的谜题，他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他还背负了他吴邪的孽债。

  在黑眼镜和解雨臣的镇压下，在吴二白的警告下，或许没人敢来找吴小佛爷的不痛快，但那些豺狼虎豹，却是敢冲着黎簇下手的。

  为了失踪的父亲，同时也是为了自保，黎簇只能继续待在这片泥潭里。

  吴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他吸烟的样子很好看，深沉晦暗与纯粹茫然完美无瑕地融合在了一起，兼具成熟男人与稚嫩青年之美，特殊的经历，造就了他特殊的气质，赋予了他特殊的魅力。

  据接触过关根的人描述，当关根抽烟的时候，他既让人想依偎在他怀里，共数岁月沧桑，又让人想把他一把拥入怀中，告诉他，别害怕，我罩着你，雪山深海，我都陪你闯，我陪你到天荒地老。

  但解雨臣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黑眼镜，眨眼间又面色柔和，细声问道：“吴邪哥哥，吃好了吗？”

  他这一套组合拳打出，黑眼镜和吴邪都乖乖地收了手，一个以比弹吴邪脑瓜崩还快的速度抢走了吴邪手里的烟，顺手在石壁上灭了，一个继续端着饭碗，边吃饭边含糊地说道：“小花准备的饭菜就是好吃，比瞎子的十年保质期的青椒肉丝炒饭好太多了。”

  黑眼镜嬉皮笑脸地接着说道：“徒弟，你这可就没良心了啊，别人是青椒炒肉丝炒饭，你是肉丝炒青椒炒饭，给你的那一份，肉的份量永远是最多的，怎么还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吴邪伸直了腿，一脚踹到了黑眼镜的屁股上，拜黑眼镜的变态教学所赐，吴邪的腿部的活动范围相较于普通人大了许多，稳稳当当坐在石头上的同时，横起一脚，也不算太难的操作。

  黑眼镜也极为配合地向前扑了一下，顺手将烟头丢到了河里毁灭罪证。

  解雨臣被他们这连环计气得笑了起来，也不再用“吴邪哥哥”来阴阳怪气，而是认真地问道：“吴邪，别急，你要相信黎簇他们三个，苏万考虑周到，杨好身手在新一代里也算一流，黎簇莽撞中带着细心，又有着狠劲儿与韧劲儿，没问题的，你要学会把自己看得更重一点。”

  张起灵虽然不算被接出来了，但却是实打实地陪在了吴邪的身边，虽然目前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反正如今能让吴邪烦躁得需要吸烟来缓解的，只能是黎簇三人的下落。

  吴老狗放下了心，他有预感，距离同吴邪分别的时间，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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