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的一双手，如今已经冻得通红，白糖似的冰霜均匀地铺在他的手上，让解雨臣异常秀美的一双手，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又像戴了一双毛绒手套。

  玻璃也好，毛绒手套也罢，带给人的是温暖，可冰霜，带给解雨臣的，是僵硬得不可屈伸的手指。

  霍秀秀使劲儿搓着解雨臣的双手，眼泪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了解雨臣的手上，砸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冰花。

  解雨臣任由她托着自己的双手，等她哭了三分钟，才从她手里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伸着僵硬的双手，将霍秀秀揽入怀里，笑着说道：“傻秀秀，我不疼的。”

  霍家的女人从来都是刚强的，三分钟的哭泣时间是她们留给自己的唯一的软弱。

  从前，吴邪尚且会心疼秀秀留给自己的时间太短，但解雨臣却不会觉得霍家女人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身处尔虞我诈的战场，他们是没有办法软弱的。

  如今，霍秀秀捧着他的手哭泣的时候，他只希望霍家女人留给自己的时间，能短一点，再短一点，因为他也会感到心疼。

  霍秀秀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阿花哥，刚才白梨告诉了我对付罗雨的方法，我现在去试试。”

  霍秀秀将温热的湿毛巾一层一层地裹在解雨臣的手上，细心地替他包好。

  “吴邪哥哥已经是‘我心永恒’了，你再冻成‘一鹿有你’，我们仨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了，你们可真是狠心。”

  替解雨臣处理好他被冻僵的双手，霍秀秀又挂上了之前镜子反作用到她身上的笑容，朝着罗雨走去。

  ……

  解雨臣裹着厚厚的毛巾，做了几个抓握的动作。

  其实刚刚秀秀给他“包扎”的时候，他就觉得双手软和了一些，等秀秀替他“包扎”完毕，他的双手就已经基本恢复自由，但他没有向霍秀秀言明，他还需要验证一个东西。

  ……

  霍秀秀蹲在了罗雨面前。

  她并没有如同白梨预设的那样，说软话哄罗雨高兴。

  霍秀秀从仓库里拿出刚刚购买好的甜品，放到了罗雨的左手边，然后又一样一样地拿出自己平时随手买下的各种首饰，在罗雨的左手边摆了一地。

  等将能拿给罗雨的东西都拿出来以后，霍秀秀才开口说道：“救吴邪哥哥，这些都是你的。”

  不待罗雨回答，霍秀秀又从仓库里拿出了一面招魂幡，一个金刚杵，还有法海的降妖钵，当然，黑驴蹄子也是必不可少的……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法器们，如同走街串巷的货郎的杂货摊，凌乱无序地铺在了罗雨的右手边。

  霍秀秀笑吟吟地看着罗雨，指了指她右手边的东西，继续说道：“不救吴邪哥哥，这些也都是你的。”

  霍秀秀不是白梨，或者说，“吴山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白梨，要是每次都顺着威胁自己的人说话，那老九门也别死了几代人还继续支撑了，早早向汪家人投降不是更好吗？

  面对各种各样的威胁，霍秀秀只相信一条，解决了威胁自己的人，也就解决了问题。

  他们都是彼此的盔甲，而非软肋。

  在霍秀秀摆开阵仗的时候，“吴山居”的其他几人，除了张起灵以外，也都各自拿好了武器，做好了对阵的准备。

  罗雨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在两边逡巡了一会儿，果断地停留在了甜美的食物，和华丽的珠宝之上。

  她迅速地将地上的东西扫进了自己的游戏仓库，冲着霍秀秀做了一个鬼脸。

  王胖子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再想到这个副本里的规则限制，开着59式中型坦克就朝罗雨碾了过去。

  与此同时，张海客单膝跪地，左手撑在地上，海蓝色的阴气丝线，迅速蔓延到了罗雨的脚下，一部分抽打着罗雨的身体，一部分交错着织成了一堵墙，将王胖子发射的炮弹和罗雨困在同一个空间。

  被海蓝色阴气丝线困住的罗雨，同样不停地反击着。

  她的身上遍布着火药带来的灼伤，于是王胖子都全身上下也变得破破烂烂，血肉横飞。

  她连灵魂深处，都还保留着张海客的阴气汇就的鞭子留下的痛感，于是张海客也得陪着他一起七窍流血，灵魂战栗。

  她被霍秀秀身上的细针扎入血管与肌肉，每活动一下，那些细针就会深入一寸，一点一点地扎进她的心脏，于是霍秀秀也得陪她一起享受万箭穿心的滋味。

  但三个人谁也没有后退。

  眼看罗雨已是强弩之末，黑眼镜放出了被他收在“阴阳眼”里的“古堡美神”的女仆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她们已经同常人无异，但对于游戏来说，她们已经死亡了，所以哪怕恢复了理智，她们也只能作为黑眼镜的挂件，在游戏里苟延残喘。

  两位女仆画出了一段剪影，倚窗轻吟：“独坐，愁吟，暗……”

  飘渺悠远的声音刮起了呜呜咽咽的冷风，水汽渐凝，相思成雨。

  “滴答”

  “滴答”

  雨打芭蕉，风吹梧叶。

  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罗雨想起了父母将她送出来的那个夜晚，凄风苦雨一夜未歇，打在马车顶上，滴答滴答，正如此时的声音。

  ……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冰棺”里的吴邪。

  吴邪的面孔越来越艳丽，衬着高透明度的冰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桃花春色，荼蘼花事。

  美到极致，艳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凋零死亡的时候。

  霍秀秀还在同罗雨交谈，各色法器的光芒照亮了张起灵的眼睛，却照不透他的眼底。

  张起灵依旧静静地看着吴邪，仿佛除了吴邪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霍秀秀那边，已经开始了打斗，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张起灵弹了一滴血出来，替包裹了吴邪的“冰棺”撑起了一道散发着天山雪莲香气的屏障。

  张起灵平静地看了那边的斗法现场，眼看着罗雨的身体如同垂泪的蜡烛一般，不停地融化，然后滴落在地，他才收回了目光。

  吴邪已经闭上了眼睛，上翘的睫毛，仿佛撑起了整座宇宙。

  注：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出自宋代万俟咏《长相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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