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顿了一下：“《李白全集英译本》，你知道这本书吗？”

  肖一成点点头：“听说过，是你小姨的代表作吧？”

  “其实……是我妈译的。”

  肖一成一愣。

  “差不多花了三年吧，我妈整个研究生生涯都在钻研怎么译这本书，每个词怎么表达比较优美，用什么方式去转换更加准确，为了这本书，她花了很多心血。”

  “那怎么最后变成你小姨的作品？”

  “外公不喜欢我爸妈在一起，可我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我爸，于是她的名字就从这本书上消失了。”林西现在说起来，语气已然平静多了。

  “依我对高教授的认知，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而且你们争辩的时候，我觉得高教授似乎有难言之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肖一成分析。

  林西沉默了一会儿，咬紧嘴唇。

  “西西，我觉得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要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万一真的有误会，不要因为误会使得隔阂更深。”肖一成劝说。

  “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哎……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这本译作成了我小姨的代表作，拿了很多奖，从此在翻译圈出名。对于一个译者来说，她偷了我妈的作品，等于偷了我妈的人生。”林西愤愤不平。

  肖一成安抚地摸摸林西的背：“所以，你们和小姨家就结下了梁子？”

  “自我知道这件事情，我一直很生外公和小姨的气，一个用窃取的成果获得荣誉，一个明知这种行为却一直纵容。”林西坦然说出心中的想法。

  “明白，我理解你。”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当我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会发怒，会失控，但我竟然没有。”

  “说明我们的林总监成熟了。”

  “我刚刚看着她躲躲闪闪的样子，维护着不属于她的荣誉，我突然感觉有些东西变了，她好像是跟我吵架，更多的是在说服自己。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强硬且尖刻的人，没想到她会是那样，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林西继续说。

  “因为她一直生活在你妈妈的阴影下，她一直想成为你妈妈吧，但她却失败了。”肖一成分析。

  “你信吗，我甚至有些理解她。因为我曾经也和她一样，是在阴影中的人。虽然我表面上很抵触高家，我心里是很想成为像外公那样的真正译者。所以一直以来，我也在拙劣地模仿着，往一个优秀的标准上靠。业绩上，我要成为KPI女王；业务上，我要成为没有短板的全才。我不想输给谭莎莎，我不想让外公看不起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阴影呢。”林西继续剖析自我。

  “不是啦。”

  林西却笑了笑，看着肖一成：“不过，我比我小姨幸运，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有一个人呢，难过的时候可以给我个肩膀，受挫的时候可以让我好好地审视自己，甚至在我错过的时候，他还愿意在原地等我，告诉我，我不必站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我可以自在地做林西。”

  肖一成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用鼻尖去蹭林西的鼻尖：“林西，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快吃吧。”

  *

  肖一成回到家里，手机不停响，他赶紧来接视频。

  视频里，袁雅兰问道：“儿子，高教授情况怎么样了？”

  “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还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没事，放心吧。”

  “你说这事闹的！还怎么有脸再见高玲！”袁雅兰觉得很难办。

  肖开云也凑过来：“还不是你自己非张罗着要给儿子找对象？怪自己吧。”

  袁雅兰：“都怪你儿子！”

  肖一成乖巧：“是怪我，是怪我。”

  袁雅兰指责肖一成：“你说你这孩子，什么都藏着，不跟我们说！哎，儿子，我问你林西是什么情况？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

  肖一成：“妈妈，今天这一天我都跟过山车一样的，刚刚才喘一口气，您突然这么劈头盖脸一连串问题，我无从答起！改天我们细说。“

  袁雅兰：“改天？是哪一天？如果不说好时间，不准挂机。”

  肖一成翻看着日历：“下周我抽空回去一趟，行吗太后？”

  袁雅兰：“行叭，改天审你。”

  肖一成点点头，挂上视频。

  *

  酒店式公寓，程耀的房间里，行李箱摊在地上。里面只放了一两件衣服，床上凌乱着堆着一些衣服。

  程耀反复地折着一件衣服，但是很烦躁的样子。他折了一半，  把衣服一揉，扔在床上，挠着头生闷气。

  门铃响了。程耀去开门，周经理站在门口，挂着礼貌的微笑。

  “程先生您好，关于退房的事情，佟女士这边跟您沟通过了吧？”周经理说。

  程耀挡住自己房间唯一的行李箱：“我东西有点多，理得有点慢，还需要一段时间。”

  程耀要关门，被周经理一把挡住：“佟女士是我们这里的VIP，我们可以提供免费整理的服务。”

  “不用，我怕东西弄坏。”程耀冷漠拒绝。

  “我们的工作人员受过专业管家培训，而且我们承诺，一旦有磕碰，按市场价的十倍进行赔偿。”周经理热情地介绍着。

  “我还得联系搬家车呢，这大半夜的。”程耀继续找借口。

  “这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有针对VIP的专车接送，一条龙服务把您平安送到目的地。”

  程耀语塞，抓耳挠腮，面对周经理礼貌的公关笑，讲不出话来。

  正当程耀要妥协时，皮特从周经理背后蹿出来，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想走？没那么容易！”皮特抓住程耀，程耀和周经理一愣。皮特接着说；“赔我乐高！不赔别想跑！”

  程耀一脸莫名。

  在周经理的视野盲区，皮特跟程耀挤眉弄眼，让他配合演戏。

  “就是你撞坏我的那个，哈利波特限量版、霍格沃茨城堡造型的乐高！”皮特说得像模像样。

  程耀秒懂，立刻调转语气：“哦对！是我撞坏的。”

  “你不帮我拼好，别想跑！”

  “我不帮你拼好，我不会走。”程耀答应。

  周经理急了：“程先生，可是这边是退房最后一天了。”

  程耀看向皮特，皮特领会精神，装作抹眼泪：“我就要哈利波特乐高！”

  程耀假装为难地看向周经理，请他帮助皮特，自己要收拾东西准备退房。说着，程耀一本正经地要往房间退，看了一眼皮特。

  皮特立刻往地上一坐，假装哭着。

  周经理无奈，急忙拉住程耀，让他先安抚皮特。皮特闻言，立刻爬起来，拉走了程耀。

  看着两人的背影，周经理无奈，掏出手机拨打佟欣电话。

  *

  房间里的哈利波特巨型乐高，整一个霍格华兹城堡的样子。形状精巧，屋子内侧有着各式学院的休息间，还有可调节的灯火。这座乐高占地面积颇大，长近70cm，宽近60cm，高约43cm。

  皮特坏笑地看着程耀：“怎么样，我机智吧？早就看出你不想走了。”

  “我就是一时没找到房子而已。”程耀不肯承认，找借口。

  “哦？我还以为你不舍得我和我老妈。”

  “我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吗？”

  “那算了。”皮特悻悻然。

  “干嘛？”

  “我本来还想为你忍痛牺牲我的霍格华兹城堡。现在么，我打个电话给我妈秘书，今晚就能帮你找到去处。”皮特掏出小天才手表，程耀急忙阻止。

  “我怕我走了，你会想我。”程耀说。

  皮特看了看程耀，继续拨号，眼看着拨到拨号键，皮特看了看程耀：“真的？”

  程耀点了点头：“霍格华兹，还牺不牺牲？”

  皮特看了眼程耀，露出笑容，两人一起推倒了霍格华兹城堡。原本精巧的霍格华兹城堡在两人合力破坏下，变成了一堆碎乐高片。

  程耀和皮特互相击掌。

  *

  皮特在里间张望，听到佟欣边开门的声音。皮特立刻警觉起来，他和程耀立刻行动。皮特躺进散落的乐高中间，程耀还匆忙在皮特身上洒了几个乐高片。

  “眼药水眼药水！”皮特催促。

  程耀紧张地往皮特眼角滴了几下。皮特的眼泪一下子滑落了下来，程耀手忙脚乱地把眼药水瓶随手一塞。

  佟欣走进了房间，看到满地的乐高碎片，皮特坐在哈利波特的乐高中间泪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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