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安到加州来并非纯粹休假，还肩负了一些拍摄任务。

  林蔚然得知后不知为何暗自松了口气，也自嘲道，“看吧，现在只有我一个无所事事的废人。”

  闻言，陆可安停下了往冰箱里放置蔬果的动作，她来加州这些时日，对林蔚然而言仿佛多了一个监督他生活的人。

  他会陪陆可安去逛超市，但买来的大多数东西最后都摆进了他的冰箱；

  他会应陆可安要求给她做饭，但陆可安报出来的菜单都是他爱吃的；

  他会跟着陆可安在日落时分散步，还会哭笑不得地陪她一起做奇怪的动作，但这些动作和医生推荐给他的复健动作又极其相似。

  陆可安关上了冰箱门，对林蔚然道，“明天早上有拍摄，我先走了。”

  林蔚然看向外面的天色，夜色已深，他还是担心地拉住了陆可安，“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吗？”

  “我是说...要不...你今晚...留下来...”

  林蔚然说得磕巴，说完便有些紧张地后退，而陆可安却轻笑着步步紧逼，手指轻勾住他的下巴反问道，“林蔚然，你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

  “我...”林蔚然语塞。

  陆可安摊开一只手，手心躺着一片胶膜封住的樱花，“你送我的那场樱花雪，我看到了。”

  “你...你知道了？”

  陆可安轻笑，存心想要逗一逗他，“也不知道有些人豪掷千金造一场樱花雪，自己却一丁点都没看到，眼不眼红啊？”

  林蔚然成功被挑逗，追着她想要夺走她手中的樱花，而陆可安左躲右藏地愣是没让林蔚然抓到。

  眼睁睁看着近在眼前的绝版小樱花又溜走，林蔚然好声好气地求道，“给我看看。”

  陆可安将樱花收回掌心，一步步后退道，“林蔚然，等你想好刚才的答案了，我就把樱花给你。”

  “反正我只要还在这个世界待着，我就陪着你耗。”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公寓。

  林蔚然又骤然回到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的环境，仿佛刚才和陆可安的玩闹只是梦一场，霎时之间的两级反差让林蔚然厌恶极了这样进退为难的自己。

  墙上的挂钟不停地摇晃着摆锤，林蔚然看着茶几上的苹果出神。这些都是他和陆可安一起买来的，最后全部摆上了他这里的果盘。

  他心烦意乱的，从厨房里拿了削皮刀来，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强迫自己专注地削起苹果来，仿佛这样就能不再胡思乱想。

  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在他手中缓缓落成，林蔚然以为自己的心终于静下来了，然后下一秒，苹果皮断了。

  林蔚然不死心地又拿起一个苹果，不知不觉，茶几上摆满了他削好皮的苹果。

  看着整整齐齐摆成方阵的光溜苹果大军，林蔚然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教堂祷告，看到的亚当与夏娃的壁画，听着神父讲起禁果的故事，小小的他不愿信服。

  人是不是有些可笑，为自己的种族编造一个携原罪诞生的起源故事，来为人的卑劣做出神化的溯源。

  可是他现在却有些信了，林蔚然咬了一口苹果想道。

  当爱欲凌驾于理智之上，他为自己的卑劣而自惭形秽时，却又无可救药地祈祷救赎。

  林蔚然向门口走去，慌乱地一把抓上钥匙，用尽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带着热浪的夜风喧嚣在他的耳边时，他的心中同样嘈杂，所有的声音最后只汇聚成了一道声音。

  承认吧，林蔚然，你之所以懦弱地躲到这里来，是因为你的心早已无比渴望回到她身边去。

  陆可安暂住的地方离他公寓一个街区，林蔚然甫一出门向着那里跑了没多久，便听见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Has  anyone  been  in  a  car  accident?（有人出车祸了吗）”

  “A  Chinese  girl.”

  林蔚然浑身沸腾的热血瞬间一凉，他看到在那街区之后冒起一阵烟。

  他跑得更不要命了，嘴里不停地小声祈祷着不要是陆可安，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陆可安当初说过是因为一场车祸才来到这里的。

  所以呢，她也会因为一场车祸而离开吗?在还没有将答案亲口告诉她之前?

  陆可安蹲在路边，烦躁地打着电话，她现在是真的相信，乔星瑜那辆车确实不行。

  开出去还没多久呢，车前盖就冒烟了。

  周围有美国佬过来围观，陆可安揉了揉头发，继续给修车公司打电话。

  突然从人群中蹿出来一人，陆可安猝一转头的瞬间，她就被人拉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个没打通的电话慌乱之间被她按灭了，当她落入那人的怀抱里时，才从他炽热的体温中认出了熟悉的味道。

  直到林蔚然放开了她，陆可安仍然有点懵，她不知道林蔚然在跑来的路上将所有最坏的情况都设想了一遍。

  她只看见眼前的这个他，喘着粗气紧紧箍着她不放，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而为了验证此刻的她是真实的，林蔚然偏头吻了下来。

  是的，在一群围观的美国佬面前，在一辆冒着烟的破车旁边。

  这是一个众目睽睽又烟熏刺鼻的吻，但是她却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吻还要真实的了，真实到她在浓烟之中被熏出了眼泪。

  “这就是我的答案。”

  林蔚然郑重地做出了回应。

  那片樱花经由陆可安的掌心，传递到了林蔚然手中，他们感受着贴紧的手心脉络，两棵独立的藤蔓至此交缠而不可分。

  那群美国佬在欢呼，也有在吹口哨的，仿佛是一群游离的观众无意间闯入了毫无预告临时上演的戏剧，献上了最真实的掌声。

  再回头看，他们其实也是戏中人。

  只是这戏剧的收尾略有狼狈。最终还是陆可安冤种地付了那拖车费，并揣着自己根本花不完的余额对林蔚然抱怨道，“你说的没错，这拖车费也太贵了。”

  林蔚然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我们回国吧，我去给你赚千百倍的拖车费回来。”

  陆可安点点头，她终于找回那只藏起来的候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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