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回京城的路上。

  长孙冲有点不安，有点对未来的患得患失，骑着马和柳文岳并列走着，低声询问。

  “杀人！”柳文岳看智障的眼神，回答的干脆利落。

  “我知道杀人，关键是……杀谁？”

  “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你确定？”长孙冲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的荒唐。

  那可是整个大唐，战斗力最强悍的部队！

  你多少人啊，你就吃人家？

  况且，皇帝还不在皇宫！

  除非你能把他们都杀干净，否则……哪怕只剩下一个人，对方也不会放下武器！

  “要打，就要打最强的！要把他打到胆寒，还要杀他们全家！让他们知道，这种游戏，他们不配参与！以后如果有人哪怕强令他们参与……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自杀，否则，他们会死，他们全家也会死得很惨！”柳文岳无奈的笑一笑。

  当你拥有了绝对武力，对方才会彬彬有礼的和你讲道理！

  所以……

  以武止戈。

  抱歉了，各位禁军同僚，你们没做错什么，或者，你们错就错在，你们把全部的忠诚奉献给皇帝！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

  两人迎着八九点钟的太阳，骑着高头大马，进入长安，甚至从明德门进入的时候，还和普通人一样，下马排队，任由差役检查，没有半分勋贵该有的盛气凌人。

  就好似，两位平平无奇的少年郎。

  可惜。

  长安所有的城门口，都有形形色色的人盯着，他们背后是各种藏头露尾的贵人……

  两人走进长安，重新骑上马。

  无数的人，飞奔向无数的方向，迫切的要把消息传给家主……

  “开始了……”

  “是啊，开始了……”

  “你说，这场戏，会怎么演呢？”

  “谁知道呢……难不成，太子挑动百姓怒火，是想用这些人冲击宫城？”

  “我觉得太子不会那么蠢……若真是如此，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禁军今日能让这长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赌一把？我压长孙皇后……”

  “你是有点以小博大了……这位皇后再不一般，也只能看着……人的舌根可是能压死人的！牝鸡司晨的评价，她背不起！”

  哒哒哒……

  踏踏踏……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稀稀拉拉的声音，眼神却逐渐坚定。

  无数身着青衿的学子，朗诵着先贤文章，从国子监走出来……

  国子监所掌六学分别是国子学、太学、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

  国子学：招收三品以上子孙或二品以上曾孙。

  太学：招收五品以上子孙或从三品以上曾孙。

  后面四学，普通人才有资格去读！

  可实际上，普通人吃饭都困难，哪来的资本到最高学府读书？

  他们的目标——

  皇宫！

  他们在背叛自己的立场……

  或许，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扬名的机会，或者，他们确实还年轻，还有着道德感……

  无形的沉默，无形的压抑……无数人惊恐的眼神中，整个长安，变了。

  仿佛一个信号一般，从国子监开始，无数人离开家门，离开作坊，形形色色的人，从各个街道，胡同的人，恍若一滴滴水，沉默的汇入小溪、河流……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致的，他们宛若大海一样，慢慢的涌向皇城的朱雀门！

  东宫算什么？

  以前无人知晓。

  现在……

  所有暗中的人瞠目结舌！

  这就是东宫？！

  恐怖！可怕！令人心惊！

  仅仅一个虚拟名号的东宫，仅仅是一群热血的干吏，他们短短时间，竟然能动员起来几万普通人？

  数百、千余人……禁军不会手软，可几万人……禁军敢动吗？他们不担心被蚁多咬死象吗？

  ……

  什么是文字的力量？

  ——

  今日不为他人鸣不平，明日何人为我诉不公！

  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柳文岳深藏功与名。

  他和长孙冲，也如同平平无奇的小水滴一般，汇入大海，沉默着，与大海一起涌向皇宫。

  皇城外的人，愈来愈多。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

  站在高墙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冤！”

  “我们要活着！”

  “公理何在？”

  无数的人，举着各式各样的横幅……

  朝堂衮衮诸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眼望下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如何处理？

  没人敢当这个主心骨……众人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只觉得焦头烂额！

  就在气氛如此凝重的时候，太子出现——

  一身衮冕。

  唯有重大庆典活动时穿戴用的正式服装，表情威严，在六率的护佑下，慢慢的穿过人群，走到已经在宫门前堵成人墙的禁军前，止步。

  站在人流的最前沿。

  李承乾不急不缓，一开口，便是口齿清楚的诵念着《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一刻，沉默的众人好似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无数的声音加入其中。

  大声的朗诵——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这首诗放在这里可以说是妙到家了——

  就算是删掉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之类有点超前的句子，可一点都不影响整首诗传达的那种力量。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最后一声，齐声怒喝。

  儒生们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哪怕现在有人呐喊着冲击皇宫，他们也敢挽着袖子冲！

  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求官，求财？

  不是！

  是武装大脑，强大自己，是去理解人生的含义，不再浑浑噩噩的活着，是为有资格去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若读书读到黑白不分！

  读到瞻前顾后！

  读到忘了正义、忘了公道，那读书……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于，知识越多，越反动！

  无数年后，无数人兜兜转转，捡到此时此刻的心境，回想起那已经被官场磨灭的‘浩然正气’，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一首《正气歌》之后，李承乾躬身，朗声道——

  “陛下曾借先贤为榜样，有言……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上皇也曾手不释卷，赞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眼下，民心汹涌，陛下远去封禅，本宫循礼法，不敢丝毫僭越，还望太上皇怜惜万民，替天下百姓做主，为百姓发声，使恶人受惩，让好人昭雪！”

  “请太上皇替天下百姓做主！”六率齐喝。

  “请太上皇替天下百姓做主！”儒生齐喝。

  “请太上皇替天下百姓做主！”万民齐喝，长安震动。

  无数人脸色大变……

  原来是这个打算……

  禁军将领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变的铁青，站在城墙上，大喝一声：“上皇有疾，不允，不见……上皇言，长安县衙、刑部、大理寺自有公断！百姓归家，若裹挟作乱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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