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着满是不解，且有点委屈的眼神，柳文岳乐了。

  “自从那次之后，你可听过李二又释放过宫女？”柳文岳问道。

  “似乎是没有……”李泰摇摇头。

  “所以，挨打挨得不冤！那是个例！”柳文岳继续道：“再说，当时的客观环境是怎么样的？当时是李二手握大权，他爹虽然禅位，但是不服气，依旧住在太极宫……这其实是一次相当阴险的政治进攻！

  李二要是动粗，原本就烂糟糟的名声，会变得更坏！

  要是不动手，那结果更糟糕！

  名不正，则言不顺！

  太极宫都住不进去，太上皇一系的人马，别看他上位之初安抚过，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明白，说不定很多事情都会有反复！李渊嫡子确实只剩下李二，但是嫡孙有的是……当时的情况，很棘手。

  所以，如果你们是李二，怎么办？”

  所以……

  禁足，不仅仅是因为偷偷出宫？

  长孙冲有几分明悟。

  之前杖责之后，他就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后者让他自己想。

  这些时日，一直没有头绪。

  没想到……

  当时的局势，居然是如此惊心动魄！

  默默的看一眼已经呆住的李泰。

  得亏是嫡子！

  要是蜀王李恪、燕王李佑一样的庶子……

  冷汗，一时间浸湿衣襟。

  “原来是这般……”李泰也有点呆呆傻傻。

  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一扒开……

  恶心！

  恶心中，还伴随着刀光剑影！

  特别是，再度联想到，阿耶曾放五百死刑犯归家，和家人吃一顿饭，随后才开刀问斩……

  这一刻，李泰忽然感觉自己成长了。

  “释放三千宫女，看似是体恤民力，看似是少一道菜，实际上……这是慷他人之慨，且是一次大义凛然的政治反击！之后，吃喝拉撒没人伺候，李渊扛不住，只能投子认输。李二将其安置在太安宫，也就是原本李二住过的弘义宫，让他体验一下自己曾经的委屈。”柳文岳淡然道。

  身为帝王，吃喝拉撒没人伺候也就算了。

  关键是，现在的衣服，尤其是帝王的衣服，穿起来很复杂，没人伺候，别说衣服，就连简单的一个发髻都不一定搞得定，特别每次还要修鬓角之类的，要弄的不伦不类，会很失礼。

  帝王怎么能失礼呢！

  反正，细究起来，这一大家子，还真有点哄堂大笑。

  ‘宏义宫有山林胜景，雅好之。’

  ‘你说得对，你也去雅好一波！’

  放在历史的角度，李二其实也要感谢一切……

  正是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年老的时候，李二就算是有些昏聩，但还是记得曾经的一切，记得自己要证明，自己是最合适的皇帝。

  李泰收拾过复杂的心情，正要继续开口……

  嘎吱。

  门开了。

  “太白兄，你这部《封神演义》，可谓是……”

  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传来。

  李泰：“？？？”

  长孙冲：“？？？”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扭头一看。

  李承乾也看到两人……

  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高家大郎，这位是李家四郎。这位亦是我友人，乃商贾之家出身，秦高明。”柳文岳帮忙介绍起来。

  ‘好一个高家大郎！’

  ‘好一个李家四郎！’

  ‘好一个商贾之家！’

  三人表情，肉眼可见的复杂。

  长孙冲动作很快，抓着准备行礼的李承乾：“高明兄既然是太白的友人，那便是我等友人，俗礼便不必了。”

  李承乾默默的的盯着李泰：咋滴，你还真打算让我给你磕一个？

  反应过来的李泰连忙道：“对对对，俗礼大可不必！”

  随后。

  几人重新落坐。

  气氛肉眼可见的有点怪异。

  柳文岳以为是户籍分类的问题，也没有深究，问道：“高明，《封神演义》看过了？”

  李承乾点头：“看过了，我与李师秉烛夜读，只是，交流之时，各自略有心得……我看到了文字的力量，李师却说有几分为官之道，不可否认的是，这本书写的极好，我家与些许书肆掌柜交好，若是太白兄打算付梓，不如交给我安排。”

  柳文岳想起了从前。

  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看小说，评判一本书好不好，便是问，这本书打不打，打的厉害不厉害，战斗场面占几成？

  自己为了让更多人喜爱书，虽说缩减了《封神演义》战斗部分，可拍案叫绝的精华部分全都留着，至于很多思想，背后的真相与逻辑，类似于微言大义……

  没想到，人家文化人，愣是没关注战斗，反而从微言大义，品出了人生感悟。

  “对了，李师说演义二字，完全可以去除，留下封神便可。”李承乾又道。

  “也行。”柳文岳思考一番，点头。

  带着演义，天生就是杂书。

  天生就带着几分虚假，无法让人真的去相信里面的内容！

  若是没有……

  相信的人多了，自然会融入华夏的血脉基因，从而真切的改变众人的善恶观。

  “润笔之资便不必给我，就当你为我营建墓室的报酬，到时候再弄一册铁制精编版，放在我的尸首边。”柳文岳有点好奇，要是后世考出了自己的墓穴，知道自己的操作，到底是会被当做神迹瞻仰，还是会被破口大骂，因为自己使得封建程度更甚之。

  大唐也有稿费。

  多多少少的，反正按照自己的名声，肯定不少。

  至于李二会不会禁……越禁越火！

  还有尸体……

  自古以来，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哪怕是诛九族，无非是暴尸三日，只要朋友够义气，把尸体拉走，官吏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文岳觉得一切都安排的挺好。

  “封神？”

  “墓室？”

  李泰和长孙冲的关注点不一样。

  前者是书。

  后者……你小子能掐会算，知道自己要没？都说医者不自医，可你的道行……你反正是看自己看的真准！

  “等到付梓之后，给两位送一套。来，今日不谈其他，咱们品茶。”柳文岳倒茶。

  之后。

  四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柳文岳引导着话题，谈论志向，由浅入深剖析社会结构……

  一切结束。

  刚离开房间。

  “太子殿下。”

  “兄长，那《封神》……”

  李承乾微微一笑，眼神带着几分挑衅：你想看？不给！就不给！有本事打我啊，笨蛋！

  虽说一母同胞，可李承乾还真不大喜欢李泰。

  父亲爱这个儿子！

  朝野上下，无不称颂这位的文名！

  如果是以前，刚刚在一见面，他怕是会如同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儿，当场发飙，毕竟他和柳文岳类似微末之交，还不提他打算让对方当自己的文胆……

  眼下嘛，他成长了。

  他知道了对于上位者，情绪除了展示自己的软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真的表现出愤怒、欢喜，那一定是把某种情绪当成一种武器，要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

  他还知道，想要毁掉一个人，一定要打在对方的七寸！

  比如，如果李泰敢动手，他还真敢不还手！

  李承乾变了。

  长孙冲看出来了。

  立刻充当和事佬，三言两语安抚李泰，又聊起柳文岳其人之怪，志向之险恶，还忠心耿耿的模样，希望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被其蛊惑……

  李承乾遗憾着，深深望一眼长孙冲，甩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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