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安的少年时期并不快乐，他遭受到校园霸凌的一开始得到的善意就无限减少。

比起伸张正义，更多人是冷眼旁观，不参与，不制止，麻烦才不会从他身上找到自己身上。

他没有什么难过的想法，但有时候还会觉得过于齿冷。

霸凌他的人背后有靠山，所以他的一切说辞到了校长和老师面前就变成了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开个玩笑而已，你们给小岑道歉别再有下次了。

岑溪安不是没有遇见过看不惯的老师。

但最后是他这个受害人主动制止了对方，没必要，既然不会对他的现状做出什么改变，那就不要牵扯别人进来了。

说不出是不想他们帮忙，还是害怕别人因为自己被牵扯，亦或者是承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岑溪安选择了独自前行。

他想，他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人，用的手段同样不光彩。

不过那时候的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看着曾经对他苦难视而不见的人，如今笑容满面，对他百般殷勤。

谢容是以学校最大投资商的名义来的，开学时他资助校方一栋楼，外加图书馆翻新。

这样的资助条件，校方一路陪着他们参观，为首那个岑溪安还有些模糊的记忆。

是当年对他说只是同学间开个玩笑的副校长，如今混成了校长，对着谢容殷勤介绍学校的特点，吹嘘他们的招生情况。

对方显然不记得他了，没有认出他是谁。

大约是看他和谢容的年纪，以为他是某个小辈，连带对着都礼遇有加，笑眯眯地，亲和得不像话。

“图书馆翻新这事其实是因为小安，他之前在这里读书，所以还得问问他对图书馆的想法，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头次听到小叔叔这么喊他，岑溪安感到几分新奇，不由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副校长，如今的校长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只顾着盯谢容，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带上了些许气血色，期许地望着谢容，“...小叔叔。”

谢容呵地冷笑一声，没什么好气，“叫什么小叔叔呢，岑溪安。”

好了又变回岑溪安了，岑溪安微微可惜了下，见谢容给他冷脸立即把那个称呼扔到了脑后，小安也很不错，但他挺喜欢小叔叔喊他全名的。

有种被他全然占有的亲密。

岑溪安病病地想，可真棒。

当然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辜负了小叔叔对他的爱，总算把心神放到了那个校长身上。

“小安原来在这里读过书啊，这可真是个缘分，瞧我年纪大了不太记事一开始竟然没能认出来咱们的杰出校友。”

“不过您既然是校友肯定对咱们图书馆更了解了，学弟学妹们平时都挺爱看书的，积极向上。”

校长殷勤道，“他们要是知道你翻新了图书馆一定很感激，小安啊，你有什么建议之类的？”

果然这两个字不是从小叔叔嘴里出来，就让他恶心的想吐了。

岑溪安微笑着，语气平静，“令人遗憾，我的校园生活都是在各种霸凌中度过，还没有去过图书馆，不如请校长现在来为我介绍？”

他看着校长笑呵呵的表情僵住，殷勤讨好的神情在这一霎那龟裂，想打圆场又找不到说辞，从而显露出的滑稽感。

忽然发笑。

那些高山，对他来说早已不是高山。

但他永远记得爬山时的狼狈，用尽全力，咬着牙向上爬，汗水、苦楚，绝望崩溃都被他无声吞下。

成就了今天的岑溪安。

可还是有人记得他这一段过往，让高山变成了臭水沟，轻轻松松踩过，在发臭的水沟里看到了未来光明的自己。

岑溪安看向谢容，看到他扬起眉满脸写着“这么干就对了，多吓他几句报仇”他禁不住弯起嘴角。

好可爱的小叔叔。

图书馆的翻新自然是没有的，谢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投这个钱。

诚如岑溪安所说，他的慈善和这些不相关，可他还是选择资助是因为那些学生，但多余的还想从他这捞钱节省一点那是没有了。

谢容能做到一视同仁就不错了。

回去的路上，谢容问他，“有没有觉得高山很好跨？”

岑溪安没有说他心里的想法，顺着谢容的话点头，乖巧道，“是很好跨，但没有小叔叔就不好跨了。”

“那你就嘴上谢谢？”谢容挑眉道，“不如拿...”

“拿身体吗？”岑溪安看似乖巧的追问。

谢容：“...拿钱。”

“好吧小叔叔。”岑溪安带了点遗憾。

他们拐过小巷，忽然听到了拳脚相加的声音，女生微弱的求救声自里面传来，虚弱、无力，一声比一声小。

谢容眉头皱起，当即就往里面走，旁边的岑溪安却更快。

风一样掠过他，径直向里而去，岑溪安一脚踹在了为首站着的男生身上，对方没想到会生出变故，凶狠的骂道，“你他妈谁啊你，多管什么闲事呢！”

岑溪安没说话，苍白的脸上神情冰冷，眸光幽冷晦暗地望着他。

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看他们的眼神令人想到一些害怕的生物，还是大白天的，几个男男女女出了一身冷汗。

强撑着骂他，拿着那些棍子还是电棒的东西冲岑溪安招呼来。

只是还碰到岑溪安一下，就让谢容拽住一个人直接顺手当武器甩飞不少人。

好几男生让他砸得踉跄，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力气大得不像人。

“玩霸凌？你们那的老传统吗？”

谢容看到了他们身上的校服，正是他和岑溪安刚出来的学校。

顿时面色难看，凶得吓人，一群人两股战战不停的抖。

见状谢容不禁冷笑，“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打了通电话，直接将这些人全送进了警局里，地上被欺负的女生伤得不轻。

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在执着地看着他们，眼里冒着泪光，像是在说谢谢。

满地嘈杂，残忍不堪的一面糊住了世界一角，撕开了某些童话。

谢容注视着救护车的离去，眸光微冷，“垃圾就是垃圾。如果那所学校都教出那些垃圾，那真是该去里面改造一辈子。”

“小叔叔别为了垃圾生气。”

谢容偏头看向他，“我以为你会更气。”毕竟冲那么快。

岑溪安神情平静，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看不出刚才那么生气冲动的人会是他。

“我当然也会生气。”

“但我想的更多的是一些糟糕的想法。”他顿了顿，黑眸幽深，“说出来要进去的。”

“放在脑子里实行了千百次，也就不那么气了。”

谢容脑补出岑溪安在脑子里模拟着杀人，把人千刀万剐的场景，突然还真觉得…有点好笑。

疯疯的狗崽子脑补这东西…可爱。

等看到岑溪安眼底淡淡的笑意，谢容就知道这家伙纯属逗他呢。

顿时臭了脸，感觉自己被耍了，沉沉地飞去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眼刀。

想嘲讽他，“你也就只能想想了，敢动一下真实念头，我先送你进去。”

说完他先想到了岑溪安的结局，杀人犯救了一个被霸凌的女孩。

嘴里的话就此顿住，哑火了。

他站在这个小巷，看着眼里浮现笑意的岑溪安，忽然间意识到，命运的转折就是这个时候。

走上一条不归路和光明的未来都定格在这个小巷间，而眼前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心脏骤然被揪住，酸麻的感觉蔓延出来。

谢容看着他，大脑久违的开始发疼，阻止他想起某些东西。

疼痛一下让谢容白了脸，神经阵阵抽痛，每个细胞都在逆反着，他听到了来自世界意识的警告，沉重尖利的叫着穿透耳朵——

“不许破坏！不许！”

“又是你！这是他的选择，你不能破坏他的命运轨迹！”

识海里的606惊声的喊着他，着急不已。

【容容，容容你怎么了？！】

“小叔叔？”岑溪安发觉了他的不对劲，神情一下就变了，紧张慌乱的扶住他，“你怎么了小叔叔，是伤到哪了吗？”

“车还没走远，我这就打电话，小叔叔你别怕…”

谢容摁住他的手，纵使头痛的快要死掉，他依旧没有痛呼一声，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看着这张焦急无措的脸，似乎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很多张不同的脸。

却都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人。

“岑溪安…你为什么会救她呢？”

“小叔叔，我们一会再说这个好吗？我重新叫救护车，我们先去医院，等会我再…”

岑溪安焦急的话被谢容打断，“因为我曾经对你说过，站起来，是吗？”

因为我说，站起来不许倒下，所以你才会帮她。

因为世界意识洗去了你的记忆，因为你觉得该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

对你说…

站起来。

模糊、朦胧的意识，终于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击。

谢容的话音落下，岑溪安的脸上空白了一瞬，怔怔地定在原地。

脑海中世界意识的尖叫快要冲破了他的耳朵。

封住的记忆霎时间瓦解，谢容记起了一切。

他望着岑溪安，“…我是该叫你岑溪安、宗赤淮、江绪…”

熟悉到刻骨的名字一个个说出，谢容顿了顿，将最后一个名字念出口。

“还是……”

“谢淮？”

这个冠以他之姓，万千世界唯一通向他的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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