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已是九点多钟，外面下起淋漓细雨，沈知意牵着段佳泽走在前面，后者频频回头，一个劲儿地给孟启明抛眼神。

  孟启明眼神无奈地与他对视，表示事情并不顺利。

  “唉，”段佳泽老成地叹气，“真没用。”

  他还想再努力努力，于是拉住沈知意的手，“知知，我们坐那个叔叔的车吧。”

  沈知意目露为难。

  孟启明在这时接话，“我的车已经开过来了，知意，我送你们一程吧。”

  不远处果然驶来一辆车，在雨幕与夜色的遮掩下看不分明，孟启明往那边走了几步，认出那不是自己的车。

  但那辆车已经朝这边驶来。

  段佳泽毫无所觉，怕沈知意不同意，还在跟她撒娇，小孩声音尖，在夜色中也畅行无阻。

  而那辆车已经停下。

  车门打开，一把黑色大伞在雨幕中撑开，裴彧撑伞缓缓走来，脚步不紧不慢，是他独有的慵懒姿态，待走近了，伞面微微抬高，露出他被雨汽浸染的眉眼，清黑的眸，淡绯的唇。

  他在檐下停住，微微俯身看着段佳泽，语气冷冰冰的，“你刚刚说什么？”

  声音大的即使在车里也能听见。

  段佳泽本能地往沈知意身后躲，只探出脑袋，“你要打我吗？”

  裴彧淡淡道，“你再说一句的话，说不定会。”

  段佳泽立刻就抖了抖。

  他是见过裴彧打人的，在拳场，他不知道那其实不是打架，也不在乎，他只记得裴彧挥拳时的模样，凶戾十足，吓得段佳泽连做几天噩梦，从此以后既怕他，又崇拜他。

  “别吓他，”沈知意牵着段佳泽的手，看出他是真的害怕，“你来带他走吗？”

  其实不是，但这时看着段佳泽那烦人的模样，裴彧就应了，面无表情，“嗯。”

  “我不跟你回去！”

  段佳泽马上说，“我讨厌你，我不要你！”

  他突然激动把沈知意吓了一跳，这几天他都很乖，也就让人忽略了他其实也才四岁，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沈知意试图安抚他，“为什么讨厌舅舅？”

  之前明明还一口一个舅舅叫不停。

  看着沈知意的眼睛，段佳泽像是找到可以给自己撑腰的人，眼圈渐渐红了。

  这种感觉太难得，要知道在段佳泽短暂的人生经历里，就连他妈妈都很怕裴彧，不但没有办法为他撑腰，还总是怪他不够讨裴彧喜欢。

  他用力擦掉眼泪，“舅舅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了。”

  明明是他唯一的舅舅，对他却总是很凶，别人家的舅舅都不是这样的，他妈妈说裴彧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可妈妈骗人，舅舅对知知就很温柔啊，他一定是讨厌自己所以从不肯对他温声细语。

  越想越伤心，段佳泽那么喜欢这个舅舅，却忽然发现裴彧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大受打击，呜咽着说，“我不跟舅舅走可以吗？”

  沈知意没有办法给他满意的回答，他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我——”

  只这一瞬间的犹豫，就让段佳泽看出来了，情绪顿时崩溃，他大哭着往外跑，“我不要跟他走！”

  时间不算很晚，路上车流不断，段佳泽直直地朝路边跑去，把几个大人吓得不轻。

  沈知意想也没想地就去追，手里却忽然被塞了把伞，几个眨眼的工夫，裴彧就追了上去。

  段佳泽跑出来就后悔了，呆呆地停在路中间，车流在他周围来往不停，有一辆黑车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减速，在小孩眼里渐渐变成一个越靠越近的黑点。

  他吓得动弹不得，直到被裴彧一把抱起。

  沈知意追上来，“佳泽？”

  小孩在裴彧怀里呆呆地瞪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

  沈知意担心极了，去牵他的手，“没事了，没事了。”

  小孩还是不说话，也不眨眼。

  裴彧皱着眉，捏着小孩肉乎乎的脸颊让他抬头，语气稍重地喊他名字，“段佳泽，闭上眼睛。”

  总是抱怨他太凶，这时却最听他的话，段佳泽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大哭出声。

  哭声凄惨，沈知意听着十分不好受，想到刚才那一幕还会后怕，眼里也慢慢蓄上泪意。

  牵着段佳泽的手被裴彧握住，他一手抱着小孩，一手去摸她眼睛，低低地叹气，“哭也会传染吗？”

  抬起头看他一眼，再低头时便眨落一滴泪珠，沈知意不说话，安静无声地流泪，在裴彧眼里，她的哭声比段佳泽的更响更长，化作一张大网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用指腹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珠，裴彧掂了掂怀里的小孩，“快，哄哄知知。”

  段佳泽伸手要抱，“知知——”

  远处檐下，孟启明看着这一幕，转身离开了。

  等这一大一小都平静下来，裴彧带人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小孩只是受到了惊吓，倒没什么其他问题。

  “你跟知知走。”

  裴彧说，他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把段佳泽接走，只是吓一吓他，小孩胆子不大，一吓就现原形了。

  段佳泽受了惊吓，反倒对他这个舅舅亲近起来，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裴彧低头，动了动腿，小孩胖乎乎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他挑起眉，“怎么，又想跟我回去了？”

  “那你就跟知知说再见。”

  段佳泽纠结半天，小心翼翼地空出一只手，紧紧牵住沈知意的裙摆，仰起头，天真无邪地问，“我不能两个人都跟吗？”

  他现在原谅舅舅对他的不好了，觉得跟裴彧在一起十分有安全感，但是也好喜欢知知，不想和知知分开。

  裴彧：“……你问知知。”

  这事儿他可做不了主。

  “知知，”扭头去抱住沈知意，段佳泽可怜兮兮地央求，“我想和舅舅在一起，也想和知知在一起。”

  他要哭不哭的，“我好害怕，我差一点就被撞死了——”

  小孩这么可怜，险些要出事故，这其中也有她的错，没照顾好小孩心情，这么一想就更没有办法拒绝他，沈知意只好同意，把这舅甥俩都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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