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工这么早吗？”

  小董背着包跑过来，手里还端着杯奶茶，看了看时间，“不是说要拍夜戏？”

  沈知意卸了戏妆，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翻看着手机消息，“有点事情跟导演请假了，你也回家休息吧。”

  “啊？”小董看了眼车，“你去哪儿？不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

  拿了顶帽子戴上，沈知意跟小董告别，按照消息里的地址找过去，那里已经停了辆黑色奥迪。

  驾驶座上是个中年男人，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沈小姐。”

  沈知意没有立刻上车，“你要带我去哪儿？”

  昨天接到裴父的电话，要求跟她见一面，出于某种考虑，她并没有告诉裴彧这件事。

  男人多看了她两眼，“疗养院。”

  裴父从几年起就被送到了疗养院，一年中鲜少有外出机会，这也是他要求沈知意去见他的原因。

  一路向西驶去，那家疗养院位于山间，同样是裴氏的产业。

  到了地方，男人替沈知意拉开车门，态度还算友好，“进去直接去三楼，不用登记。”

  私人疗养院环境极好，三楼更是辟出来作了单独的住所，各类设施应有尽有，沈知意不知道裴父是生了什么病才会被送到疗养院，猜想中自己会见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事实显然跟她猜想的相反。

  “沈小姐很惊讶吗？”

  老人坐在轮椅上，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苍老，反而精神矍铄，眉眼跟裴彧很像，却也更锐利。

  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沈知意摇头，“您好。”

  裴父做了个请她落座的手势，态度自始至终都很平和，像是和晚辈聊家常的普通老人。

  “裴彧母亲祭日那天我见过你，”他有些感慨，“没想到裴彧身边也有女人了，能把你带到他母亲面前，应当是很在乎你的。”

  沈知意没应声，她不知道裴父叫她过来的用意是什么，只安安静静听着。

  裴父似乎也没有非要她接话的意思，自顾自地沏了杯茶，悠悠地回忆起往事，“他不是个容易动心的孩子，那么多年身边都没个伴儿，我有时候也想，会不会是我管教他管教得太过火了。”

  “我还记得，大概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吧，喜欢过一个女孩，非要将人带在身边养着，昏了头一样。”裴父抿了口茶，淡淡一笑。

  “那不是胡闹吗？还没成年就要养女人，裴家可不惯孩子，我没同意，他那时跟我怄气了大半年，后来就越发不听话了。”

  他似乎遗憾，但这种情绪在他脸上没有停留多久就消散了，话音停了停，忽然又说，“你跟那个女孩倒是有些像。”

  沈知意盯着茶几边缘的一点水渍，眼睫轻颤了几下，她从没听说过裴彧还曾有个喜欢的人，他那时尚年少，她只在照片里见过他的模样。

  年少的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长得跟那个女孩真的很像吗？

  裴彧也清楚这一点吗？

  “沈小姐，”裴父说话的腔调总是轻缓的，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恶意，“我挺喜欢你的，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他开玩笑般，“疗养院的日子很无聊，能跟人聊聊我很高兴。”

  沈知意看了他一会儿，勉强笑笑，“恐怕不是很方便。”

  她仍然对裴父叫自己过来的目的不甚明白，却隐约意识到这人并不是真的想见自己。

  同时，她也发觉自己的情绪在被他牵着走，这很不妙，她很怕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也厌恶这种操纵人心的手段。

  才见一面，他就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动摇她。

  临走前，沈知意问了一个唐突的问题，“你的腿……”

  他看起来除了不良于行没有其他问题，但他的腿是怎么伤的？

  裴父摸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笑意冷了些，“一个意外。”

  都要问他那个好儿子。

  离开疗养院，沈知意赶回片场拍夜戏，稍晚些回到华庭。

  安静的客厅内没有旁人身影，裴彧正在用电脑看资料，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到她出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办公的地点挪到了客厅，常常是一边忙一边等她回来。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还没来得及出声，裴彧已经发现她，长腿前伸将人绊倒，然后准确地揽到怀里，“回来得有点晚。”

  中途出去了一趟，收工时间势必要往后推迟，沈知意没解释，浅浅笑了下，“你还是去书房忙吧，不用等我。”

  “在哪里都一样，”裴彧不以为意，将她揽在怀里抱着，“陪我忙会儿。”

  屏幕莹莹的光落到他脸上，柔和了五官轮廓，透过这张脸，沈知意试图回想他少年时的样子，更冷清，更桀骜。

  尽管她一直避免回想裴父的话，但那句“你跟她长得很像”还是深深印在她脑海——她很清楚，这话是用来刺激她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总是忍不住去勾勒那个女孩的轮廓，她想的最多的，还是裴彧，喜欢另一个人时的裴彧。

  “在想什么？”

  沈知意想得太深，连裴彧已经把电脑合上了都不知道，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就是困了。”

  “怎么不早说，”裴彧抱着她往楼上走，“下次不拖着你了。”

  “也没有很困。”

  其实沈知意并不讨厌陪裴彧工作，她喜欢那样静谧的氛围，也会让她觉得自己对裴彧的了解更多了些，而不仅仅是其他人眼中同样能看到的那些。

  裴彧低头看了会儿她，颇有些不适应，唇角勾起，“今天怎么乖好多。”

  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姿态。

  “才没，”不想被他盯着看，沈知意把脸埋进他胸口，听着那里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声，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霍恒说她从不做注定会后悔的事，如今是破例，他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后悔呢？

  她不贪心，在名为“裴彧”的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走到尽头时她不会强求，也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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