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周琅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开什么玩笑？！真的是柳欣！可是她已经死了啊，自己……亲眼看见她死的啊，死在恶鬼的獠牙之下。

可是……可是这张脸……

素白的脸，有些暗红的头发，满含情意的桃花眼，眉角却又有些锋利，鼻子小巧，唇红齿白。

柳欣。

“你到底是谁啊？”周琅挣脱开孙怡，无力地靠着树干。

“我叫鹿雯，你应该见过我的妹妹。”少女轻声说。

“你不是柳欣，可是为什么……”周琅的血冷了下来。

“柳欣不是我，她是……我的一部分。”鹿雯看着周琅的眼睛，她的身后不断闪现出人影，不过片刻，就多了五名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如果算上她自己和柳欣，就是传说中的【七生情】了。七个人，一人代表一种情绪，喜、怒、哀、惧、爱、恶、欲，而代表爱的柳欣已经死了。

“这……又是什么奇术？”周琅有气无力道。

“应该是【七生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顾笙抓着不断挣扎的孙怡，退到安全距离。

“这个世界上的奇术还真是多啊。”周琅苦涩地笑笑，他已经要喘不过气，可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显露出悲伤的表情。

“柳欣已经死了，她是为你而生的，也是注定要为你而死的。”鹿雯轻声说着，她轻轻抬手，她身后的五名女孩缓缓化为乌有。

“哼哼。”周琅闷哼一声，“为什么？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么做？我的爸妈……又是什么人？他们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鹿雯摇头，“但你是命定的人，你可以改变一切。”

“哈哈。”周琅苦笑着，“原来我是这么个东西，是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的。原来我的一生，都是假的，都是剧本！而我只是个演员。”

“哈哈哈哈！”周琅癫狂地笑着，他跪在雪地里，不断敲打着剧烈震颤的心脏。

“咚！咚！咚！”

如雷霆般的震响，在周琅体内骤然炸起，云雪翻腾，天地变色。

“轰轰轰——”

漆黑的夜晚被撕开一条裂缝，天边有光洒下，隐隐中，似有神迹。

“咻——”

鹿雯如一支出弦的箭，几乎在一瞬间便冲到了周琅身前。

“唰——”

鹿雯伸出手，却被顾笙截住了。

“我好歹还在这里，由不得你胡来。”顾笙笑道。

“为了天下苍生。”鹿雯目不斜视，手上的力不断加重。

“簌簌簌——”

无数丝线铺天盖地般笼罩而下，清微子人还未出现，杀机却已经笼罩在顾笙所有人的头顶。

顾笙脸色骤变，扔下鹿雯，退至孙怡身边。

“哥哥！”孙怡朝着周琅伸出手，可她被顾笙拽着，无法过去。

“嗡——”

他们头顶的裂缝不断被撕大，另一个世界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嗡嗡嗡——”

众人的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撕扯着缓缓化为虚影——界壁要将他们拉入异域之中！

“必须停下【死神永生】，否则界壁会被完全破坏，死人之国会提前出世！”清微子从树上跳下，语气急切。

“父亲早就预料到了。”鹿雯依旧很冷静，她从衣服内侧抽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巨大的“封”字。

这张符可不是什么乱力怪神，它是一只灵器，虽然只能使用一次。

“轰——”

鹿雯将符纸狠狠拍打在周琅胸膛上，符纸瞬间炸起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辉，而后符纸缓缓消失，化作一道道流光进入周琅体内。

“哥哥！”孙怡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向鹿雯的脖颈。

“铛！”

清微子用拂尘替鹿雯挡下这一击，可就在一瞬间，他猛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在他的脑后。

“簌簌——”拂尘的丝线在一瞬间将他包裹，冷冽的剑芒斩在丝线上，撕开一条裂缝，可裂缝却又很快地修复了。

“该死！”顾笙毫不犹豫地拉住孙怡的一手，一个虎跃，猛退了五六米。

“啊啊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突然响起，所有人的动作都骤然停下。

“哥哥！”孙怡看着痛苦挣扎的周琅，猛地握紧了拳头。

周琅痛苦地捶打着心脏，那里一直传来刺痛，像是有一根针一直在心脏里搅着搅着，搅得他很痒很想去抓。心脏又一阵阵传来刺痛，痛苦到想要把整颗心脏都挖出来。

“轰——”

周琅的一生中，从未体会过如此揪心和死意的痛苦，从他的心脏处迅速蔓延开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洞穿了，寒风透入。

原来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是如此的愚蠢，犹如一只短命的夏蝉，永远不知冬雪的萧然。

什么努力，什么搏命，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剧本而已，云师兄、轩辕沐沐……她们也只不过是真人秀的演员而已。

无尽的悲伤氤氲开来，可有一股无形的手擒住了他的心脏，将他的所有悲伤揉碎，而一同碎掉的还有他的自尊。

“空空空——”

似乎有一只佛钟在周琅心底撞响，那股熟悉的无力感骤然席卷全身。

“噗——”

满口的鲜血直喷在雪地上，将白雪染得鲜红。

“我……我不能被玲珑心控制！”奇迹般的，他的意识又回来了，藏在他心底的幽灵、记忆里的幽灵，它们还活着，也没有离去，它们艰难地站起，撑起了这个年轻人。

“【封】符起效果了。”鹿雯按住周琅的肩膀，阻止他站起来。

“滚开！”孙怡怒吼，侍魂束成一道极长的暗红色火舌，卷向鹿雯。

“你疯了吗？我是在救他！”鹿雯怒了，连同五道虚影，一击斩碎火舌。

“把哥哥放开。”孙怡的声音很寒冷。

“残缺的玲珑心，每使用一次就会失去一部分理智，直至跌入无间地狱。”清微子解释道，同时无数丝线缠绕在鹿雯身侧。

“呼呼呼——”

疾风大作，所有人的身形都在被疯狂撕扯，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拖进另一个世界。

“时间不多了，必须进去了！”清微子朝鹿雯吼道。

“你们想到哪去？”顾笙按着剑柄，冷冷地挡住他们。

“死人之国。”鹿雯没有回避，而是如实地回答了顾笙的问题。

“死人之国！”顾笙和孙怡同时惊呼。

陈深曾经跟他们交代过，遇到周琅时就说——“真相永远存在于死人之国。”

他们原本还以为这是什么嗔语，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死人之国这么个地方吗？

“轰轰轰——”

天边的神迹再度射出圣光，疾风愈发狂躁，他们的身形也被看不见的东西拉扯得愈发地长，像是日落西沉的影子。

“嗡——”

原本还无比光亮的天际突然陷入无尽的黑暗，狂风愈发地狂躁，隐隐中还带着地狱独有的血腥气息。

“地狱的门，被打开了。”黑暗中有人低语，像是魔鬼。

“哒哒哒——”

黑暗中，有三只柔软的手抓住了周琅，下一刻，所有人都被一股极强到无法抵抗的力量拉扯进入另一个世界。

“轰！轰！轰！”

天际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轰鸣，黑压压的乌云如海潮般一层层地向外脉震，似乎整个云层都即将倾倒。

“隆——”

森林公园中超过百年的巨树率先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倒，而后，整个森林公园都被碾成平地。

巨大、交错的树根翻起，白色的雪层与地底的污泥融在一起，最后化成一条条细长的污河。

“咚——”

从未听闻过的异域终于再现人间，哪怕只是裂开一条细小裂缝，就将饶城最大的森林公园碾成了平地。

“轰——”

界壁的碎裂终于停下，昙花一现的异域一角缓缓被恐怖的力量吸回那个诡异的世界。

“啊啊啊啊！”

黑暗中，各处都响起了凄厉地嘶吼声，像是终于见到阳光却又被踢回地狱的魔鬼，凄惨得像是要将积攒千年的怨毒都呕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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