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户人家虽是寻常，

  但好在脾性尚可，是个老实的，我一连观察了许久，

  一家四口里，

  两个年长的倒是和善模样，成日里笑眯眯的，

  家中一儿一女，

  那女孩儿的模样随了父亲，性格也是个稳妥的，

  可那男孩儿….

  不好说…

  只长相虽了母亲，可也只是长相罢了，

  其余的，与家中的其他三人，

  可谓格格不入。

  儿时便是个皮实的，几乎每日都会被他母亲拿着苕帚从各个方向给撵回来，

  有时怀里抱着一只野兔子，头顶还沾着草屑，

  有时拎着几尾小的可怜的小鱼，

  甚至还用草绳给串成一串，

  一路躲闪着从后方拍过来的扫帚，

  一面呲着一口大白牙朝着家里的方向跑，

  那一串小鱼在风里飘啊飘，

  伴着男孩儿夸张的痛呼，磕磕绊绊的跑进了家门。

  继而就是熟悉的场景，

  父亲拦下暴怒的母亲，

  姐姐则带着弟弟熟门熟路的躲进房间，

  晚间的时候，男孩儿再端上一盘被炸的鲜香酥脆的小鱼呈到母亲面前，

  嬉皮笑脸的道歉。

  在父亲和姐姐的轮番“劝说”之下，母亲到底还是消了气，

  作势拧了拧男孩儿的耳朵，

  教训若下次再独自跑到河里逮鱼，

  定要将他的屁股揍成花一样。

  男孩儿笑嘻嘻的说：

  “若是像母亲一样好看的花，挨顿打也是值得的。”

  母亲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

  嚼上一口炸小鱼，

  那小鱼被裹了鸡蛋和面粉调制的面糊，被炸的外酥里嫩，

  不用想，也是自己姑娘的手艺。

  想到女儿，妇人心中慰叹一口气：

  还好还好，有个省心的。

  继而便也不再生气，一家人再高高兴兴吃顿晚饭不提。

  这户人家姓孟，

  那省心的姐姐，叫孟芫，

  那不省心的弟弟，叫孟芋。

  早年请了大夫把脉，知道是个女孩儿，

  直见孟父兴奋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而孟芫这个名字，是父亲翻了好些书籍，逐字斟酌而得，

  可见珍之爱之。

  怀孟芋之时，孟芫刚刚三岁，

  孟父将女儿驾在脖子上满屋子”呜呜呜”的跑，将孟芫逗的咯咯直笑，

  孟母则为女儿缝制新衣，一面和丈夫聊天：

  “前些日子去瞧了大夫，这一个约莫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便男孩儿吧，以后还能保护姐姐。”

  “可要先把名字取了？”

  “不用，到时有什么取什么便好了，男孩好养活，什么名字都行。”

  “也好，那衣服也不用准备了，反正阿芫前些年的小衣服都收的好好的，能穿。”

  “行，但是阿芫的那家粉色的棉夹袄得收好，那是阿芫以前最喜欢的一件，别让臭小子给穿脏了。”

  “好好好。”

  孟母在临产前一个月，却是爱极了吃芋头，

  尤其是蘸了白糖，

  一天恨不得三餐都吃上芋头蘸白糖才好。

  哪怕生产之时，产婆说要吃些东西补充些力气才好，

  孟母推开了早早备下的肉汤，竟还是要吃芋头，

  所以，孟芋便成了男孩的名字。

  连产婆都连连摇头，

  多少人家想破头都想要的大胖小子，

  到了这孟家，名字起的随便就算了，竟连个新制的抱被都舍不得准备，

  白白胖胖的男娃娃，用个桃粉色的被子裹着，

  实在是….

  孟父却是不以为意，抱着儿子颠了两下，随即撇嘴：

  “阿芫出生的时候，可比他好看多了  。”

  孟芋应景的哇哇大哭，孟母哭笑不得的把儿子接过来喂奶，

  一面细细打量，附和道：

  “确实是阿芫好看些。”

  ——————————-

  孟芋一岁之前，一直穿的姐姐的衣裳，

  直到跌跌撞撞的学会了走路，

  孟母便说，男孩子家，还是别穿那些个粉粉嫩嫩的颜色，

  这才有了自己的衣裳。

  那时孟芋还小，眼看着自己身上绣着好看小花朵的衣裳被脱下来收好，

  换上了青色蓝色，

  还不高兴的哭闹拒绝，

  后来穿习惯了，慢慢也接受了，

  有时孟母还会打趣他：

  “可要穿姐姐的衣裳？绣着小花儿呢。”

  孟芋便很是老气横秋的摇头：

  “阿芋是男子汉，阿芋不穿小花花。”

  一家人又是笑作一团。

  阿芫这个姐姐，对弟弟很好，

  好到弟弟开口唤的第一个人，不是爹娘，

  而是姐姐。

  孟父是个木匠，为人实在，任谁都要夸上一声：

  城西的孟木匠手艺可是真真儿的好。

  孟母便帮丈夫记账，采买木料，照顾后院。

  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孩子，

  孟芫便会拉着弟弟，端着两个小木札坐在门口，

  身前放着爹爹特地给他们两个做的小木桌，

  小桌子上放着满满都两碗饭，

  孟芫便拿着勺子，有模有样的舀起一勺，

  吹吹凉了，喂给弟弟吃。

  孟芋一边玩着爹爹做的小木人，一边乖乖的张嘴等姐姐喂饭，

  两个孩子坐在门口，

  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饭，

  那乖巧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羡慕一句：

  “好乖的姐弟俩。”

  不过这份乖，也只在孟芋五岁之前了。

  孟芋慢慢长大，也不再满足家中的各种小玩具，

  他更喜欢外面的天地，时不时便偷偷溜出去，

  随着小伙伴出去玩上一天，

  再被孟母揪着耳朵拎回家面壁思过。

  罚站的时候，

  孟芫便会偷偷的来给弟弟送吃的，

  而孟芋见了姐姐，只会兴奋的从脏兮兮的兜里掏出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

  有时是个草编的蚂蚱，

  有时是朵长的很好看的小花，

  甚至那次，不知怎的让他寻到了一个野兔窝，

  竟直接揣了只兔子回来，宝贝兮兮的送给了姐姐，

  后来孟母见那兔子实在太小，便拎着孟芋回去找兔子窝想还回去，

  奈何野兔许是被偷了崽子，便换了窝，

  等寻回去时，别说是野兔，

  便是根兔毛也没看见。

  无奈，只好又将野兔抱了回来养着，

  于是，孟芋每天偷偷跑出去玩耍之时，

  除了要给姐姐带些“小礼物”，

  还不忘给兔子带口粮，要么是青嫩翠绿的鲜草，

  要么是水灵的野萝卜，

  总归口袋里都是鼓鼓的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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