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时，大者为乡，小者为聚。

  这张家聚确实不大，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加起来不到五百来口。

  除去服徭役的一百来青壮，再刨去妇女孩童，剩下能搬砖撂瓦出力气的，凑合凑合也就五十来号了。

  罗阳与张孙巨敲定人数，看看天色已到午时，便要告辞和邓禹去往逐贫居吃饭，顺带和侯昌商议送餐之事。

  不想却被张孙巨死活拉住，跟他回聚中用饭。

  原来张春回家时早已被吩咐过，将出些粟面，杀两只母鸡，整治饭食招呼众人，而那多出的一个大泉便自家留着用。

  现在不是农忙时节，大家都习惯了早间将就吃些，挨到黄昏吃饱肚皮睡觉。

  然而今日则要动工修造驴棚，午时若不弄些餐饭填肚，只怕午后手软使不出力气。

  所以张孙巨做了主张，让得了钱的张春开火造饭，还特地吩咐杀两只母鸡，用来款待罗阳和邓禹。

  罗阳推脱不过，只得和邓禹随着一群人去往聚中。

  当然，他二人吃的是小灶。那些村汉呼朋喝友，都各自回家拿了碗筷走到张春家里吃大锅饭。

  罗阳、邓禹则是跟着张孙巨来到雅间，坐定后见张春端着几盘鸡肉，几盘蒸饼，几碟小菜，乐呵呵往几案上摆。

  之后，张家的那位媳妇又拿来一壶酒，捧在手中给几人奉酒。

  等一切准备妥当，张孙巨正要举杯相敬，罗阳当先开了口，道：“何不叫来老六、老四一起落座，修造之事多要仰仗二人，我便借张公酒水敬谢一二可乎！”

  张孙巨哈哈一笑，挥手让妇人去请张老六和赵四喜。

  等已经吃了半碗白饭的二人，抬着一张几案入内各自坐定，那局促不安且又受宠若惊的表情，被罗阳看在眼中。

  不过酒过三巡之后，在罗阳的有意奉承下，两位老实村汉便也放开来，将胸脯拍的邦邦响，向二位贵客保证，活儿干的必学漂亮。一时间，雅室内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且不提张家聚闹腾腾的准备开工造驴棚。只说前队南阳郡，蔡阳县舂陵白水乡。

  此刻刘演坐在院内，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刘嘉闲聊，还时不时的抬眼向院门外张望。

  自从昨日午时将宗广送走，按着路程，如不出意外的话今时也该回转了。

  而家中养的一众食客，多半被派往上唐乡充数寻访刘玄尸身，剩下的食客知道恩主心中有事也没来打搅。

  眼看过了午时，突然听得街上喧闹声一片，这时被派去蹲守迎候宗广的家仆匆匆闯进门来，嚷道：“回来了，回来了。”

  望眼欲穿的刘演眼睛一亮，开言问道：“宗义方回来了？”

  家仆摇着头道：“未见宗广身影，是寻访圣公尸身等众回来了。”

  “哦！”刘演略显失望，站起来的身体本欲一屁股坐下，又止住道：“走，出去看看。”

  他和刘嘉一起向外走去，心里却想着这邓尤、彭三做事不牢靠，昨日出发寻访刘玄尸身，今日便就回转，匆匆间只怕露出马脚。

  原来邓尤、彭三两人带着一众人赶到上唐乡附近，而遇贼之事本就是捏造，这刘玄杀身害命的所在也只能胡乱指认。

  他们晓得恩主正有吃有喝的住在平林外祖家，便有意无心的做起样子，在荒郊野地挨过一晚上，个个冻得跟狗一样。

  等到天命和众人商议，恩主的尸身即便不被贼众毁尸灭迹，这几日间也只怕被野狗猛兽啃食了。

  所以一伙人一拍即合，其中小刘稷嚷的最凶。他出来本为散心，找机会试手打猎，谁想冻了一夜，早不耐烦寻什么刘玄尸首。

  邓尤、彭三见大家意见统一，头也不回带着众人一溜烟的回转舂陵。

  那些不知其中机巧的刘氏族人，见大队人马回来，围住了问东问西，探问情况如何。

  只见这些人中会说话的，七嘴八舌，有说尸身被猛兽叼去了，有说被强贼毁尸灭迹了。

  而那些不会说话的，有模有样的做个摇头叹息状，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影迹全无，尸骨无存！

  刘演见状也不多言，等众人消停后，上前吩咐自家食客回去好生安歇。

  邓尤、彭三则是带着刘玄家的食客，去往宅中与夫人报信。

  张氏听了消息自然又免不了双目垂珠，凄凄惨惨的模样让邓、彭二人瞧的老大不是滋味，欲言又止了几番，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下去休息。

  此刻刘氏族人围在街巷中，各自做着议论。刘稷小儿因为奔波劳苦，牵着劣马回到宅中，找个地方猫着去了。

  刘演因盼着宗广消息，信步走至郭外，向远处眺望。这时节已过了霜降，日头照在身上倒有几分惬意。

  刘嘉跟在身后说道：“等圣公之事平息，须得去湖阳走一遭了。”

  几日前他二人早已商定，要去湖阳外祖樊家打秋风，谁知生出刘玄之事便被耽搁了。

  说起来刘演同为舂陵后裔，家中也有数顷之地。几人长大成人后打理家业，除去佃户所得和租税，这田亩所出养他兄妹几人倒也绰绰有余。再有母亲因病情加重被舅父接去湖阳，又省去了许多耗费。

  只是刘演养下几十位门客，吃喝用度起来，熬过冬季怕有些难度。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指望湖阳舅家了。

  这几年他也不去新野二姊家，那里有个叫邓奉的，如今长大年纪，嘴里爱说些怪话。刘伯升哪里是受气之人，所以走动的少了。

  此刻正在四下远望的刘演听了刘嘉言语，回头嗯一声，正欲搭话，忽见北处烟尘飞扬。仔细看去，只见几匹快马从远至近，疾驰而来。

  刘演手搭凉棚用力看去也没分辨出个好歹。只等几匹马赶至两箭之地，才看清楚那为首的不是宗广，还能有谁。

  刘演心中一喜，和刘嘉三步并做两步赶将上去。

  等两拨人合到一处，只见宗广当先从马上下来，向刘演拜道：“不辱恩主之命，族兄已被小人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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