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萧衍，喜欢这个闷骚别扭古板又认死理的萧衍。他是老古董，死守教条，却又偏偏不管不顾要娶身为侄媳妇的她，这样的萧衍是矛盾的。

他早知道她是沈薇，依他古板的性格应该将她推到千里之外才好，可他明明介意她的身份，却仍然想方设法地娶她。甚至为了她，不惜牺牲掉争夺皇位的机会。

若不是真爱，一个男人是绝做不到这样的。

可若真爱，可他偏偏不肯要她。

就因为他此去有可能马革裹尸，血溅沙场，不愿留下一个不完整的她。

这样的萧衍，让她又爱又恨，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她哀怨地叹息，只剩一个晚上了，她想与他好好说话，不想浪费在吵架上。

似乎有些不忍，萧衍终于摩挲着将她身上的薄毯给松开了。沈长梨得了自由，立马像只猴子似的爬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就夸张地亲了一口。

“萧老九，今晚你跑不掉了。”

萧衍哧哧笑着，却束住她的双手，抱着她就坐了起来，“阿梨，别闹，  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长梨心一凉，赖皮似的双手抱着他的腰，“不要，只剩一个晚上，我要留给我们两个人。”

萧衍却已从床上站了起来，沈长梨不得不从他身上滑下来，萧衍像拍小狗子似的拍拍她的小脑袋，“带上药箱。”

一听要带药箱，沈长梨心里的旖旎立马消散，暗叹一声，不再缠他，直接到旁边桌上拎起药箱，“爷，去见谁？”

萧衍没说话，瞧瞧外面的夜色，拿起旁边的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才牵着她往外走。

看着他走在庆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她撇了撇嘴，看来为了方便他出入，庆国公已经将府里上下都打点好了。出了府门，就看到隐在暗处的袁隋走了出来，手里牵着马。

见他俩出来，袁隋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都办好了吗？”萧衍严肃地问。

袁隋微一点头，“他终于肯见人了。”

萧衍二话没说，直接将沈长梨抱上马，他翻身而上，纵马就往最浓的夜色中冲去。

沈长梨一看到隐在夜色中死气沉沉的虎山大牢，她就猜到萧衍究竟带她来见谁了。刚走到大牢入口，那沉重的大门’吱嘎’一声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阴气森森年迈的牢头拘着身子走出来，冲着萧衍皮笑肉不笑。

“见过靖王殿下。”

“前面带路吧！”

“靖王殿下，请。”

那牢头兴许是常年不见阳光，满是皱纹的脸，白的吓人。他拘着身子往里走，大牢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萧衍紧紧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牢房最里面，牢头才停下脚步，‘当啷’一声打开牢门，回头瞅了萧衍一眼，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萧衍站在牢门边没动。

沈长梨将披风的帷帽拿下，抬眼往牢里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破败的‘人’靠墙坐在干草上，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身上的伤口有的被包扎了，有的还裸.露在外面，皮肉翻卷，暗红的血已经凝固，显得很狰狞。

他深深低着头，毫无生气。

沈长梨倒抽了一口气，她不能想象，这就是她当初见到的那个大大咧咧浓眉大眼性子直爽的雷鸣。

看了萧衍一眼，沈长梨丢下他的手，提着药箱就跨进牢房。

即便已经听到了动静，雷鸣还是没有抬头。在来的路上，萧衍已经告诉了她，老皇帝让禁卫统领李鹤将雷鸣送到太医院医治，没想，他在那里不知听谁说了萧桐自杀的事。结果，他像疯了似的，不让太医为他包扎，跑到御书房跪在外面请死。

老皇帝气的不行，直接将他扔进了虎山大牢。

他似乎存了死志，进了虎山大牢就坐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不吃不喝不说话，他心里定是懊悔的要死，他就想这样活活将自己折磨死。以为这样就能赎罪。

沈长梨叹息一声，蹲下身，将药箱放下，瞅了雷鸣一眼，摸着下巴轻轻道，“雷鸣，之前我还挺佩服你的，九死一生从西南边陲逃回来，就为了给朝廷报个信。讲真，就凭这，你也有资格娶阿桐了。可惜，瞧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觉得，你还不如早死了算了。这样阿桐就可以将你忘的一干二净，李夫人就可以不再把眼泪哭干，红绫将来也就不用嫁人了，有你这样的哥哥，她深以为耻——”

这一番话并未打动雷鸣，他依旧纹丝不动。

沈长梨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放到地上，“不如我来帮你一把吧！这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喝下它，保管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就可以结束这痛苦的人生了。”

雷鸣眼眸动了动，瞄着那瓶药，终于动了，慢慢伸出手。

沈长梨却倏地将药瓶拿起握在了手里，”不过呢！在你死之前，我能不能问一句，你在太医院治伤，是听谁说阿桐自杀的？”

雷鸣收回手，垂下眼睑，凌乱的发丝掩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情绪。不过，他求死的决心，看来是真的。

沈长梨见他不说话，便拿起一根干草砸向他，“你也不想想，你与阿桐的事被殿下瞒得那么紧，并未有多少人知道。可你一到太医院，就听到了阿桐的事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雷鸣，明显有人使了坏心，不想让你和阿桐好啊！你竟然信了，还想包庇那人，你也不想想他安的什么心？”

雷鸣又慢慢抬起眼，抿了抿干瘪的嘴，还是没说话。

沈长梨眼睛一眯，“你不用说话，我也猜到了那人是谁？他是张琼对不对？”

雷鸣一下子咳嗽起来。

果真是他。

沈长梨慢条斯理将毒药又放回药箱里，“雷鸣，你自小跟着殿下，就不长脑子想一想，有多少人想让靖王府和青王府倒霉呢！你怎么能轻易上当呢！实话告诉你，阿桐是自杀了，她觉得没脸见人了，就如你一样，想一死百了。可是，老天不愿收你们呢！阿桐已经醒来了——”

雷鸣身子动了动，倏地抬头，显得有点激动，“醒了？何时醒的？”

“怎么，张琼没有告诉你？”

雷鸣又垂下眼，紧接着摇了摇头。

沈长梨默了一下，回头瞅了萧衍一眼。

萧衍负着手慢腾腾走进来，俊眸黑沉地看着雷鸣。

雷鸣看到他，嘴巴瘪了瘪，眼圈儿一红，爬起来就跪到他面前，哽咽着说不出话，只看到他浑身都抖动不已，“殿，殿下——”

“我让袁隋给你带话，此次南征，我与傅大海兵分两路，我已为你请旨随军南征，你为何不肯？即便你心里再对阿桐愧疚，若你就这样死了，有何意义？”

雷鸣哭了，“殿，殿下，我对不起桐郡主，她若死了，我也不必再活着。”

沈长梨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雷鸣，你可真傻。我现在真真切切地告诉你，你赶紧随殿下南征再立功回来，我保证到时候让你娶一送一——”

她知道，若想让雷鸣真正脱胎换骨活下来，就必须给他生的希望。或许一个没有出生的生命，能给他更大活下去的勇气。

雷鸣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郡主的话，我不懂。”

哼哼两声，沈长梨不待见地瞅他一眼，“实话告诉你，桐郡主不但没死，还怀有了宝宝——她虽然稚嫩，却勇敢地要将宝宝生下来，无论青王殿下和青王妃怎样劝阻，她都执意如此。雷鸣，你连阿桐半点勇气都没有，枉为男子！”

雷鸣一下子僵住了。

瞪着牛眼，喘着粗气，却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

直到他转动着眼珠子看向萧衍，萧衍微一点头，他才低泣一声，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浓浓的惊喜，还有浓浓的疼惜。他用袖子一抹眼泪。

“我的确不如她，更不配她——”

“立大功回来，就配了！殿下已经决定了，若是我们将来去玉屏城，就带上桐郡主。雷鸣，到时候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雷鸣立马冲着萧衍咚咚咚地磕头，“殿下，请您带雷鸣南征，我愿为先锋，替殿下掠阵，请殿下成全。”

萧衍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掠过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冷哼一声，“不是一心求死？本王还能成全你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雷鸣抬起头，又哭起来，“殿下，雷鸣是混蛋，辜负了殿下的期望，你揍我一顿吧！”

萧衍皱起眉头，明显有点恨铁不成钢，“若是揍你一顿就能挽回所有，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遗憾了。雷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请殿下成全！”

雷鸣跪在地上，头深深抵着地面。沈长梨冲萧衍丢了个眼神，直接拍拍雷鸣的肩头，“行了，即便殿下想成全，那你自己也得先活下来才行啊！你若是再带着这一身的伤上战场，别说立功，恐怕一个冲锋你就扛不住。起来吧！我来为你治伤。”

雷鸣抬起头，看了萧衍一眼，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老实地坐在灯下让沈长梨为他包扎伤口。

临走时，沈长梨想了想，在雷鸣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雷鸣身子一震，“我真的可以吗？”说完，便怯怯地瞄了萧衍一眼。

沈长梨拍着胸口打包票，“只要你听我的话，保准能让你见到。”

雷鸣冲她深深一揖，“多谢郡主成全，雷鸣一切听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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