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对我爸多照顾点，不要总发脾气，家里总是吵闹不休，正常的人都要逼疯。”李小可心平气和地提醒了一句，听不听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了。

  “我梦见你和去年来的那个小汪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你那公婆嫌弃你没有生儿子，后来离婚了......”

  李小可没有再继续收拾东西，她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指甲不自觉掐进肉里。面前葛女士还在絮叨着：

  “你舍不得甜甜，你爸骂你蠢，上了那家人的当，明明是判给他家的，他家不养你还要抢过来养，自己连个工作都没有，我把你接回来，你哥哥嫂子天天骂。

  后来你爸生病了，没两年就走了。你哥他们也搬出去了，你也去打工了，我帮你带着甜甜，后来你把甜甜也带走了......”

  葛女士用手擦着眼泪，擦也擦不完。

  李小可无动于衷地看着。

  “我九十岁生日的时候，你和甜甜都没有回来......”

  “你没打电话去问吗？”李小可终于开口了，她很想知道甜甜她们后来过得怎么样。

  “我电话打过去，是空号。阳阳开车带我们去你家，你们搬走了。最后阳阳想尽办法联系上你们，才知道你们出国了。”

  李小可的手松开了。

  “你哥他们也后悔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李小可并不想听其他人的。

  她背上包，准备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送，就去路口几步路。”

  “你让我送送吧，我这心里头不好过，我送送你心里舒服点。”葛女士的固执上来了。

  李小可没有再拒绝，她懒得为这种小事再争执，要送就送吧。来到客厅跟父亲打了声招呼，葛女士跟在后面走着。

  两人在路口等着叶子刚，葛女士眼睛红肿又时不时抹把眼泪，李小可背着包面无表情站旁边，引得路过的人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小县城就是这样，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过县城，喜欢以自己的想法来猜度他人。

  “你可千万不要不结婚啊，我梦见你后来带着甜甜，一辈子都没有再结婚。”葛女士叮嘱着，“也真是奇怪，你跟那小汪明明去年就说清楚了，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是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还梦得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你说对了，这辈子我确实没打算结婚。你的梦也很准，那些事也全都发生过。”李小可看向葛女士，“你梦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李小勇会在两年后搬走，同一年我爸查出癌症，两年后去世。我带着甜甜，一生受尽白眼和冷待。”

  葛女士呆住了，眼泪也忘记了流下：“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我不知道算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我好不容易到了退休年纪，退休金还没发到手，突然就回到了去年夏天，你梦里我50岁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真实经历。你既然梦见了这些，自然知道我有多恨你。

  虽然这一世后面的事不会再发生，但我还是想离你远一点，我的内心才能平静一点。如果不是我去了省城，又铁了心地把姓汪的赶走，这个时候我正大着肚子快要生了呢。

  从我出生，直到我参加工作前，我就没见你对我笑过，我只配承受你的怒火、怨气，你一天不骂我都不好过。一个做妈的这么对待一个孩子，视她如草芥，你说其他人，是会心疼她，待她如珠似宝，还是会踩她，落井下石？

  你气我不该活着，气我不是个儿子，害你又生了两胎又没养住，你把这些苦都归到我头上，是我让你生我的吗？如果我能自己选择，我情愿自己生下来是个死胎，或者，就如你说的，生下来你就该把我按在尿盆里溺死。

  也好过来这人世间受罪。”

  李小可说得很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眼泪却也下来了。她以为自己的内心早已坚不可摧，但其实在葛女士面前，她那颗心永远都是百孔千疮。

  “小可！”叶子刚降下车窗，探着身子，兴奋地叫着。

  李小可的眼泪还没有擦，叫他看了个正着。

  他咧开的大嘴巴收了起来，犹豫着：“小可？”他看向葛女士，他没见过，但从母女俩高度相似的长相，他知道这肯定是小可的妈妈。

  “阿姨，你好。”他讪讪地打了个招呼。

  葛女士冲他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哑声说：“你是子刚吧，谢谢你来接小可，以后在外面，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小可。”

  叶子刚想说，平时都是小可照顾我们的呢。

  李小可打断了他：“你把车往前开10米，这正在路口不方便停车。等我两分钟。”

  叶子刚看看后视镜，前面没车，后面也没车，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有别人。有啥不方便的？不过他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小可说的话，他听话、照做就是了。

  “好的。再见阿姨。”叶子刚挥挥手，车往前慢慢滑去。

  “以后再想发脾气的时候，多想想你梦见的事情。既然梦里你活到了90岁，说明你一个人在家里生活了37年。一个人，37年，你说长不长？”

  “你还会回来吗？”葛女士眼巴巴地望着李小可。

  “......我回来能带给你快乐吗？还是谁给了我快乐？家里有事，我会回来。过节我不会回来，过年我尽量。

  你们给我的钱，我放枕头下了。帮我谢谢我姐，还要麻烦你等会给她送去，如果我姐夫不知道这事，就别让他知道了。免得多出一个事端，我姐自己困难得很，你别给她增加负担了。

  我自己每个月还房贷，很轻松，不需要担心这些。以后我姐有什么困难，你只管找我。”

  “我和你爸送你的，你为什么也不要？”葛女士哭得很厉害，“我知道你这是想跟我们断绝关系了。你太婆把你带大，你也不回来看她了吗？”

  太婆！李小可脑子里一声惊雷。

  太婆还活着呢！上一世太婆已去世多年，李小可重生归来，满脑子都是如何离开家的事情，她竟然把太婆这个时候还在世的事情给忘记了，李小可真想扇自己一记耳光。

  太婆是葛女士的外婆，也就是李小可的外曾祖母，比李小可年长整整70岁，94岁去世的，今年93岁。但她老人家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她的侄媳妇一家活活给饿死的。

  李小可匆匆留下一句“你回去吧，我去看看太婆”，跑向叶子刚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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