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是从陆府搬出去之后，就自己在盛京城里租了个小院子。

  他这个人不好享乐，除了对茶有些探究外，其余的东西，都是得过且过，丝毫不讲究。

  不过这院子却是闹中取静，虽然看着不大，但里面却格外的简洁雅致，一走进去，就能够感受到主人秩序井然的风格。就连院子门口的树，高度都是一致的。

  裴如是做事一丝不苟，秦少北与沈若言到的时候，他已经写好了状子，并且签下自己的名字，连手印都给按上了。

  秦少北迎面撞见他出来，愣了，“裴兄，你这是要去哪啊？”

  他吞了吞口水，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告御状。”

  平静的三个字，透着简单的疯感。

  沈若言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个个的，看着都挺正常，怎么做出来的事情，让人这般头痛呢？

  “你去哪儿告御状啊？”秦少北下意识的问道，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莫名更加佩服了，“这是连状纸都写好了？”

  裴如是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妥。

  “去官府，官府不收，就去拦御史大人的轿子。盛京这么大，总有能让人告上去的地方。”裴如是说得铿锵有力，眼睛里面，不是失意的颓唐，而是据理力争的精亮光芒。

  沈若言突然有些不敢直视，这偌大的盛京，的确到处都是能让你告状的地方。

  但裴如是不知道的是，这么大的盛京城，若是有人想，也能够让你连送状纸的地方都找不到……

  但是这话，她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对着裴如是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那眼睛里面炙热的火焰，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过了吧。

  就算要被浇灭，也不该是由她来。

  “裴公子，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未到这个地步。”就算是告状，也得名正言顺。否则，只会被打上无理取闹的帽子。

  现在秦少北跟裴如是都急于求一个结果，但是他们偏偏忘记了，最终的结果，其实还没有真正的显露出来。

  就算他们现在真的告到皇上面前，也是站不住脚的！

  告上去了说什么？

  我觉得别人都没有自己考得好，我的才华天下第一，我不是第一，那么这个榜单就有问题——哪怕这真的是事实，听起来也太过荒谬了！

  “春闱榜单已经公布，铁定的事实。夫人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裴如是的语气，显然是不信。

  沈若言摇摇头，她并没有要敷衍的意思，也不是想用拖延的战术，先将裴如是稳定下来。

  她只是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开口道：“文章还未公布，哪怕公子真的才华横溢，也口说无凭。若是想要质疑春闱的榜单，那么，就让拿出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东西。”

  她看了眼裴如是，又看了眼秦少北，冷静的说道：“你们的文章，就是你们最好的证据。”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盛京城里面，那么多的读书人，难道还看不出文章的好坏吗？

  春闱的文章只要一公布，那么众人是个什么水平，谁能排多少，看得懂的人，心中自然有数。届时，就算秦少北与裴如是自己不站出来，也会有人替他们站出来伸张正义——

  这，就是读书人的血性！

  当局者迷，说的就是裴如是与秦少北。

  两人自诩才华横溢，虽然一静一动，一内一外，但两个人的骄傲却是臭味相投。因此，在觉得自己名次不如实际的时候，才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因为他们都足够自负！

  可是现在，光是他们自己知道是不够的，如果真的写得好，那么就等文章公布出来。让全天下的读书人，亲自用眼睛去看，公道自在人心。

  两人都觉得沈若言说的有理，于是，便决定等文章公布之后，再行论断。

  甚至冷静下来之后，两人还不约而同的反思——说不定，真的是前面的人，发挥得都比他们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也是正常的。

  沈若言的心底也抱着这样一丝侥幸，希望真的是她们见识少了，兴许这次春闱，就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这样，这个王朝，就还有救！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甚至都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

  文章公布，取消了！

  大盛自开朝以来，春闱之后，公布考生文章的举措，就一直延续，从未有过例外。

  但是今年，皇上下旨，说是尊重每位考生的意愿，保护考生们的隐私，此次春闱的文章不再进行公开的展示。

  包括，前三名的文章。

  “心虚！这肯定是心虚了！”秦少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就怒了。他自从站了起来，就没有一刻坐下来过，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如果不是沈若言让人把门给关了，他怕是早就飞出去了！

  “先观望一下外面的形势，不要去当出头鸟。”此时此刻，沈若言再也无法说出，让他看了文章再说的话来了。

  连文章公布都不敢？谁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大的猫腻！

  沈若言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才去世这么点时间，世界就已经疯成了她想象之外的样子。

  皇帝的头是被摘下来挂出来当装饰了吗？

  否则，怎么能够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

  秦相呢？没有阻止吗？那个狡猾的老东西，平日里偷奸耍滑就算了，至少大事上面还是拎的清的。难道就这样放任皇上胡闹吗？

  还有郭尚书？不是最在乎什么公平公正了吗？

  怎么没闹呢？

  这种事情，以后若是被写进史书，都要被骂个千秋万代！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皇帝当初是她扶持上位的，史书上的骂名她还得背一份啊！

  不行！骂了皇帝就不能够骂哀家了！

  沈若言正色起来，“表哥，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都在讨论这件事。文章不公布，在意的不仅是你们，更是牵动着所有学子们的心。如果朝廷没有表示的话，这件事肯定压不下去。”

  秦少北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决定跟裴如是一起，告御状！”

  若是之前，沈若言定然还要安抚下他，让他不要冲动行事。

  但是现在，却是坚定的支持，完全站在了秦少北这边：“表哥你放心去告！进去了，大不了表妹捞你出来！”

  哀家的名声，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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