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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捅了马蜂窝


“大将军,我猜,这时候刺史登门,应是要我们派兵去将那些暴民抓回来!”野诗良辅分析道。

  张敬则摆了摆手:“不必了,让他们去吧。再说了,刘绰已经发了那么多粮食,谁还能找她要来账本子挨家挨户去问百姓家中的粮食是补的还是抢的?傻子才会承认!咱们是守边的,又不是这些豪绅家的护院!”

  “可是那些粮食···想必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野诗良辅不解。

  张敬则冷笑:“你以为刘绰不知道那些粮食本就是从百姓手中抢来的?她这么做,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那些人敢搬空社仓,哄抬粮价,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让他们也尝尝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我看没什么不好!”

  张刺史一进门,便急匆匆道:“大将军,出大事了!适才有群暴民涌入城中,将城中粮店的粮食都给抢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然抢劫,此等蔑视朝廷法度之事,怎能在我们岐州发生?大将军,你我可是本家,兄长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张敬则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这帮暴民,真是胆大包天!”

  张刺史急道:“兄长,还是快快出兵拿人吧!此刻派兵,或许还能将那些暴民堵在路上!若是等他们入了村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张敬则道:“派兵去抓人?张刺史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因为封城令的事,我可是被兵部问过责的。今日,刘员外仍在城中发粮。他们都穿得差不多,我哪分得清哪些是抢粮的,哪些是领粮食的?再说了,就算我分得清,抓得完吗?别忘了,那些饥民都是本地人。之前府衙赈灾到底发了多少粮?够百姓吃么?人要是饿极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真要激起民变,你我担待得起吗?咱们是本家,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刘绰可是圣人面前的红人!”

  张刺史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深知张敬则所言不假,若强行派兵镇压,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

  “兄长可知被抢的是哪几户人家?此事若不能善了,你我的日子都好过不了,往后的粮饷怕是也不好筹措啊!”

  张敬则心中暗自冷笑,但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摆了摆手:“张刺史,你也看到了,我这节度使府里忙得不可开交,吐蕃那边的军情一日三变,我得时刻准备着应对。”

  张刺史急道:“大将军,可那些暴民公然抢劫,此事若不严惩,朝廷法度何在?百姓又怎能安心?”

  张敬则故作沉思,沉吟片刻后,道:“刺史说的在理,但你也知道,越是临近年节,越是得防备吐蕃来犯。如今,我这府中的人手本就不足,大部分兵力都驻守在边境,以防吐蕃突袭。此等饥民抢粮之事乱的是城中治安,本应由贤弟你来负责才是!不过,既然此事已经发生,我身为节度使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我派些人手去协助府衙调查此事,但抓人的事,还得你们自己来啊。”

  张刺史被张敬则的话噎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张敬则这是在装糊涂,不想插手此事。

  他心中虽然不满,也只得道:“多谢大将军了!如今,苦主都在府中等着,那我就先告辞了。不过,若是将来要开堂审案,还请兄长务必到场做个见证!”

  张敬则微微颔首:“贤弟慢走,我这里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远送了。”

  待张刺史离开后,张敬则沉吟片刻,对野诗良辅道:“能突然间涌进这么多饥民来,此等筹划不是一日之功。凤祥这些豪族也不是好相与的,我们能看得出来,他们自然也能。心知肚明的事,就看怎么掀到台面上来了!太岁头上动土,刘绰这次得罪的人太多,我倒真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野诗良辅道:“听刚才的话音,难不成他们还真敢把刘员外叫去过堂?可这也没有证据啊!”

  与此同时,刘绰正在粮市等着取粮。

  “诸位掌柜的,不是说好了,午后刘某会来取粮的么?怎么会没粮了呢?不瞒诸位,上回刘某买的粮,刚刚已经发完了。这午后急等着用呢!”

  “刘员外,非是我们不卖粮给你!此刻店中实在是没粮啊!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涌来一帮暴民,进门就抢!把店里的粮食都抢光了!”几家粮店的掌柜聚在一起,解释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怎会发生如此离奇之事?莫非是你们东家想要坐地起价,这才编了个理由来敷衍刘某?何必如此!刘某又不会赖账!昨日说得清清楚楚,不过周转三个五日罢了。便是粮价涨了也无妨,今日赊借的粮,结算时按最新的粮价来算,绝不会让你们东家吃亏的。如今倒好,刘某海口都已经夸出去了,这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  ”

  众位掌柜的连忙道:“刘员外想到哪里去了,是真的被抢了。您看看,店里真是没粮了。”

  刘绰看起来忧愁极了,给出了折中的方案。

  “既如此,刘某可否从诸位账上拆借些铜钱来用?百姓们领到了钱,再来买粮也是一样的!刘某本就是因为手中的铜钱不够用,才想到要直接发粮的。”

  一下子丢了这么多粮食,掌柜们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哪里还敢做这样的决定?更何况如今粮价这么贵,除了刘绰这样的冤大头,有几个进店买粮的,柜上的铜钱本就不多!

  “刘员外,东家们如今都在刺史府中,您就莫要再为难我等了!要不您在这等一等,我们去请东家示下?”

  “既如此,刘某便先回驿馆。若有了消息,定要早点告知于我!”

  “一定一定!”掌柜们齐声道。

  刘绰这才带着人颇为失望地离去。

  “娘子,那些豪绅这次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回驿馆的路上,绿柳担忧道。

  马车中,刘绰微微一笑:“我正等着他们出手。”

  而此时,刺史府中,豪绅们也在商议着对策。

  “这个刘绰,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公然与我们作对!”当夜第一个答应刘绰赊借粮食的豪绅愤怒道。

  “郭世伯,确定是她么?往年也不是没有饥民抢粮的事情发生,我看这个刘绰很好说话啊,这样一个小女娘不像那么有心机的样子!”一个年轻公子不确定道,“适才她还去粮店要粮了,若真是她一手安排,自然知道粮食被抢了,又何必还来这一遭?”

  “韦俊杰,你是不是玩女人玩傻了?哪就这么巧了!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些暴民就在店里粮最多的时候闯了进来?”另一个比他年长些的公子本来正在品茗,闻听此言,气得差点跳起来。

  “许是巧合?九郎你也说了,刘员外刚走,抢粮的人就来了。如此仓促,她哪里有时间去通知那么多人过来!”韦俊杰道,“我知道,你们裴家这回被抢了不少粮食,可谁家不是?如今还是等张刺史回来,只要张将军肯出兵,那帮暴民怎么抢走的,再让他们怎么送回来便是!”

  裴九郎重重放下茶杯,“她在这城中发了这么多天的钱粮了,还用得着到村子里去挨家挨户地告知啊?十一郎,莫非你真看上那个刘绰了?她可是赵郡李氏那个李二郎未过门的娘子,你如此色令智昏还怎么得了?”

  “你休要胡说!我···我是觉得,她好歹是朝廷命官,彭城刘氏乃汉皇血脉,赵郡李氏又是七家之一,她···她做不出如此无赖的行径来!否则,昨日何必宴请我们,拉下脸面,开口赊借粮食?”韦十一道。

  “这倒是,此等市井无赖的做法,也太不要脸了!不像是名满天下的‘赛华佗’干出来的事啊!”一名老者道,“听闻她医术通神,便是太子殿下的风疾也在她的治疗下好转了许多。这样的人物,何必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虽是钦差,如今却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谋划这样的事,于她有什么好处?”

  “柳翁,你怎么也老糊····您怎么也护着她说话?她才多大?叫‘赛华佗’也不怕折了寿数!”裴九郎不屑道,“柳翁,我不是说您,我说的是刘绰。什么‘赛华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骗过了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田舍奴罢了!河东柳氏怎么也听信了此等耳食之言?”

  柳翁不服气道:“裴九,你这话就说得偏颇了。窦文场、顾少连、还有太子殿下都经她医治过,岂会有假?她若没些手段,如何钻研得出硝石制冰之法?如何会被圣人封为冰务司员外郎?”

  “她若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何必巴巴地接手赵明诚那个烂摊子?有便宜不赚,还要给那帮田舍奴补发棉钱?”裴九嗤笑一声。

  老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才道,“你懂什么?云舒棉布是长久买卖,如此一来,往后关中棉农地里的棉花,除了她刘绰可还会卖给别人?这是收买人心树立威望的高招,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了沽名钓誉了?十七郎,你说是不是?”

  “好了,几位说的都有道理。昨夜我也正是考虑到刘绰背后的赵郡李氏和彭城刘氏,才断定她定会言出必行。如今想来,这牌匾毕竟不是借据,有什么用处?就是待到事发后,用来说,她是在嘉奖咱们啊!”郭十七郎道,“谁能想到,如此一个才女,竟用起了这等市井无赖之法?”

  柳翁捋着胡须道:“兵不厌诈,若真是她谋划的此事,也不过是咱们棋输一着罢了。左右这粮食也不是咱们自家的,难道诸位还赔不起这点粮食?来日方长,她又不会一辈子待在岐州,等她走了,咱们再把粮食补回来也是一样的。”

  “这已经不是这点粮食的事了,而是她刘绰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中!欺人太甚,怎么也要给她一个教训!”裴九郎道。

  “还能怎么办?”另一个豪绅则担忧道,“刘绰是圣人面前的红人,现在又深得关中民心,我们若是再有什么动作,恐怕会引起众怒。”

  “我说李六郎,说起来你可是宗室之人,怕什么?再说了,这里是凤翔府,又不是长安城。咱们怎么也得让她知道凤翔府不是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裴九郎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我们不能就这样被她踩在脚下。”李六郎被一激将,忙附和道,“听闻,她之前在州境附近被刺杀过,咱们何不来一招借刀杀人?事成了,推到之前那帮刺客头上便是,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慎言!如今可是在刺史府中!她是朝廷命官,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不过是几斤粮食的事,哪里就要打要杀了?她若真在凤祥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是丢点粮食那么简单的事了!咱们谁都跑不了!”郭十七郎道。

  韦十一赞同不已,“郭世伯说得对,咱们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的好。她既然要替那些田舍奴出头,咱们吓唬吓唬她,让她将粮食补上不就好了?”

  “我就不信,圣人会为了她将咱们关中几姓都连根拔起。”裴九却不以为然。

  李六郎忙劝道:“不过,十一郎说的也对,她若是个识相的,乖乖掏钱将咱们几家的损失补上。那此事不追究也罢!”

  就在此时,张刺史从门外匆匆进来。

  “如何了?”柳翁当先问。

  张刺史先行了一礼,才到主位坐定,“柳翁,张将军说···张将军说,此事乃州府治安问题,理该由府衙出面调查。他军务繁忙,就不插手了!不过,他可以派人过来帮忙查案····”

  “好个张敬则!倒是会有样学样,他一个军汉出身的,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裴九郎起身骂道。

  柳翁见状,微微皱眉,沉声道:“裴九,休要失态。张敬则不肯插手也在情理之中,他毕竟是节度使,手握兵权,若无真凭实据,岂会轻易与朝廷命官为敌。”

  郭十七郎也道:“不错,张敬则只是表面上看着憨直,实则狡猾得狠,仅凭军功就坐到了节度使的位子。岂会为我们火中取栗?不过,他肯派人来协助查案,已是给了我们面子。若我们能占得上风,他自然又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李六郎有些担忧地问:“接下来怎么办?刘绰那边,我们该如何对付?”

  韦十一郎想了想,提议道:“依我看,我们不如先派人去试探一下刘绰的口风,看看她对此事有何说法。若是她肯私下里将粮食补上,我们便不再追究。若是她不识相,我们再另想对策。”

  裴九郎冷哼一声:“试探?她既敢这么做,岂会轻易露出马脚?我看,不如直接将她召来过堂,以正视听。”

  柳翁摇了摇头:“裴九郎,你这话糊涂。刘绰是朝廷命官,巡冰钦差,岂能随意传唤?若无真凭实据,这样做只会惹来麻烦。”

  郭十七郎点头表示赞同:“柳翁说得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慎重行事。先派人去与刘绰交涉,看看她的反应再说。若是让此事闹大,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裴九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张刺史,您有何高见?”

  张刺史硬着头皮,缓缓开口:“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从那些饥民入手,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指证刘绰。若是有饥民愿意出面,就好传她来过堂了。”

  韦十一郎皱眉:“那些饥民得了粮食,对刘绰感恩戴德,怎会出面指证她?此事恐怕不易。”

  张刺史微微一笑:“岐州百姓众多,刘绰又能识得几个?只要‘有人’愿意出面,我们就可以借此向刘绰施压,也不一定非得是抢了粮食的暴民啊!”

  裴九郎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值得一试。”

  “不妥,早闻刘绰机敏善辩,若是让她识破了,咱们就更加被动了。若是真能说服那些饥民出面就好了!”

  张刺史胸有成竹道:“这个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告诉他们,若是肯出面指证消息确是刘绰告知,不仅不会追究他们抢粮的责任,还会给一大笔赏钱。自然会有人站出来。”

  裴九郎拍手叫好:“好主意!如此一来,那些饥民必然会动心。到时候,看刘绰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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