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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黎宵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儿挨打了。


看着眼前无法控制地打起磕巴的黎宵,我不由地心中暗自发出一阵唏嘘。

  无论多少次,只要稍许直白地提起他喜欢兰公子的事情,饶是如黎大少爷这般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也会破天荒地露出这般的害羞模样。

  ——果然,是真爱啊。

  我在心里默默想到,然而考虑到黎宵在这种事情上削薄的脸皮,以及他那点火就着的炮仗性子,我还是非常体贴地摇了摇头。

  “左右不过只是枇杷的一些微末之词而已,黎少爷听了就听了,忘了也是应该,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我说到这里,抻着脖子仰头努力去看黎宵的脸,试图让少年看一看我目光中那种有增无减的真诚与鼓励。

  不过最终由于角度问题,我这边脖子都快向后对折过去了,撑死也就能看到他的一截下巴。

  嘿,真别说,这白花花的一片瞧着还有些晃眼。

  我禁不住眯了眯眼,加上后脖子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于是又默默地把脑袋折了回来。

  虽然,这个过程多少和预想有着细微的出入,但我并不气馁,毕竟接下来我想说的话本身才是重点。

  “小的以为,所谓真正的心意就算没有付诸言语,也是可以在行动中体现出来的。就像是黎少爷对兰公子……”

  微微一顿,敛去对方不想放在明面上说起的那部分,我继续不紧不慢道。

  “楼里的所有人,包括枇杷,包括兰公子本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觉得我已经用上了当下能想到的,最最委婉的表达。

  并且自己以为发挥的还算不错,言辞虽然质朴,但胜在自然含蓄,对黎宵这样的个性应该很是友好。

  听完,黎宵一直没说话,我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

  没成想我这边才舒了一口气,就听见黎宵深深吸气的声音。

  一下,两下——

  他的胸口正贴着我的一边耳朵,我听着那清晰的吸气声,不禁有些担心黎宵是不是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黎少爷,您若是实在觉得累了,还是枇杷自己走吧。枇杷不过只是伤了一条腿,黎少爷您这可是囫囵一个人啊,万一出个什么好歹……”

  我欲言又止。

  黎宵停下了深呼吸的动作,转而沉着声音冷冷道:“你这小鬼是巴不得把我气出个什么好歹是吧?”

  我……我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只轻轻道了声枇杷不敢。

  黎宵突然笑了,然后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这可不一定。”

  我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呢,就听见少年恶狠狠的声音:“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进水池里头去。”

  黎宵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许多日子前,他向我抛出那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时所待的那个院子里中,几步开外就是一个挺大的池塘。

  下过雪,上头白蒙蒙的结了一层冰,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厚,但支撑一个我肯定是行不通的。

  我早想过黎宵可能会突然发难,甚至都做好了随时在雪地上摔个屁股墩儿的准备。

  可仍旧没有想到,他居然……狠心到了这种地步。

  这么大冷天的,要是真把我丢进去,别说是真的泡里头,就是浅浅涮一下子就捞起来,以我的底子恐怕也是受不住的。

  就算不立刻死掉,那也是病个半死的前途,好了之后也八成会落下病根。

  那时兰公子或许会因为我的悲惨而怜悯我,可等到将来某一天,等失去了兰公子的照拂,我在楼中恐怕只会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处境……

  雪后的气温本来就低,现在那股子冷意更是嗖的一下蹿上了后脊背。我是越想越害怕,抓着黎宵的胳膊止不住地开始哆嗦起来。

  我哆嗦得厉害,手下没个轻重一下子把黎宵给抓疼了。

  他有些生气地想要骂我,一低头看见我颤颤巍巍的倒霉模样,也是一愣。随即伸手把我的脸从颈窝里扒拉出来,接着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的嘴唇怎么突然这么白?”

  我看不见他说得,但那股冷意是实实在在的。我一边哆嗦,一边从打颤的的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黎少爷……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我……丢进水池里啊?太、太冷了……”

  黎宵的面色也不好看,盯着我的脸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不过他的语速太快,我只囫囵听了一耳朵,听得不是很清楚。随即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是黎宵把披风挡在了我的脑袋上。

  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一阵颠簸。

  要不是浑身发抖没有多余的力气,我怕是早就吐在黎宵身上了。

  我从颠簸的节奏和声音判断出黎宵应该是在进了门里之后,很快上了楼梯。

  一路上像是撞到了好几个人,我听见几声或熟悉或陌生惊呼,还有一些戛然而止的叫骂,似乎是发现黎宵的身份。

  整个过程中,我从恍惚到渐渐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已经陷进了一个混乱的梦境里。

  黎宵终于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向外头瞧了一眼,已经到了房门口。

  黎宵没有带我回兰公子的屋子,而是去了隔壁昨晚上他待的那个厢房。

  一推门,果然屋子里此刻已经有三个人等在里头了。

  一个是管事的儿子,年轻人长得和他父亲本人有九成九的相似,活脱脱一个年轻了几十岁的管事。

  不过,这人既没有自己老子的精明,也没有老子的圆滑——这点八成是随了他那个吃斋念佛的妈。虽然远还没有到遁入空门、不理红尘的地步,但他无疑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不然也不能在把人带来之后,自己个儿靠在墙边抱着胳膊直接一下下地垂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在他身旁的椅子里,此时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脸色红润的矮胖老头,正捧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另外还有一个扎羊角辫儿的小孩子,长得同样也是白白胖胖,活像是年画里抱着鲤鱼的福娃娃。

  那福娃娃原本是在盯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出神,注意到有人进来,忙不迭地伸手捅了捅仍在看书的胖老头,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爷爷。

  “爷爷,咱们等的人来了。”福娃娃说话的声音不大,还是把沉醉在书本中的胖老头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同时被惊到的还有管事儿子,不过,他是被胖老头起身的动静惊醒的。

  睁开眼睛瞧见黎大少爷已经站在了门口,忙不迭地上前几步打招呼。正要同对方介绍大夫的来历,黎宵没等他说完,径自走到胖老头面前,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常先生。

  “许久未见,不曾想会在这里见到先生。”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黎宵对除了兰公子之外的人这么客气。

  不过,区别于面对兰公子的那种不甚严肃的狎昵。黎宵对待常先生时的态度更加庄重,甚至是有些谦卑的。

  常先生闻言,胖乎乎的指头捋着那一捧大白胡子哈哈一笑。

  接着只听他朗声道:“老夫方才云游回来,踏进城中不多时,就被门口的那位小兄弟请到了此处,等来等去没想到竟等到了阿宵你,看来这世间种种果然兜兜转转皆是绕不开一个缘字。”

  常先生如此感慨一番过后,上前两步凑到了黎宵近前,然后开始眯着一双眼睛对着黎宵上瞅瞅下看看,一边在口中喃喃:“依老夫来看,你现下这气色……”

  黎宵出声打断他的话,有些无奈道:“常先生,您弄错了,不是我要看病,是他。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说着,就把披风下头的我露了出来。

  于是,常先生的一双眯缝眼与我迷瞪着一双眼睛正好对上。

  我看见那张圆胖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逝的惊诧,大概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自己的病人。

  “常先生,您看他这是?”黎宵又问了一遍。

  常先生啧了一声,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冻的。”

  “啊?”

  黎宵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迷惘,像是在不解……就这?

  常先生没惯着他,伸长胳膊一拍少年的脑袋瓜,道:“啊什么啊?都说了是给冻的,还不赶紧搁被子里暖着?”

  我这个时候倒是已经不怎么哆嗦,就是整个人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脑子也有些迟钝,但一双眼睛看得分明。

  ——黎宵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儿挨打了。

  出手的竟还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我甚至注意到常先生为了够到黎宵的脑袋打那么一下,还往上跳了一下。

  瞧着竟然还怪可爱的。

  黎宵得了常先生的指令,抱着我快步走到了里间那张垂着幔帐的大床前,然后一伸手——

  看样子原本是想直接把我往床上扔的。

  但不知是不是碍于有常先生在场,黎宵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只是轻轻地把我放下。

  他去扯一边的被子想给兜头盖上时。

  一旁的常先生又发话了:“你这不行啊,不能让他穿着那一身衣服躺进去。你瞧瞧,这阴寒湿气都浸到衣服里了。就这么贴身捂干,到时候没病也要得病。何况这孩子本来就身弱,你这样不是害了人家嘛。”

  要是换做平时,或者是换个人跟黎宵这么一通逼逼赖赖,少年怕是早就一拳干过去了。

  此刻的黎宵却只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那怎么办,总该不会要让我来给他脱吧?”

  常先生像是没听见少年的问题,老神在在地往旁边一张靠背椅一坐,嘴里哎哟哟地嘟囔着:“果然是一把老骨头,才站这么会儿就吃不消喽。”

  抬眼瞧见黎宵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有些不解,随即在口中催促道:“快动手啊。还愣着干什么?都愿意一路挨着把人给抱回来了,这点小事儿还斤斤计较,真搞不懂你这心眼儿究竟是大是小。”

  黎宵抿了一下唇,一脸的不情愿。

  我原本以为他会转身出去,随便拉个什么人回来充当苦力。没想到他还真的一声不吭地咬着牙照做了。

  我该庆幸自己现下已经到了温暖的室内,否则按照黎宵那个婆婆妈妈的动作,我恐怕会直接冻死在床上。

  该说不愧是他黎大少爷,一看就是从没伺候过人的。

  不仅动作别扭,此刻脸上的神情也纠结到了极点。

  要是不知情的见了,恐怕会以为他是什么在婆家委委屈屈受了气的小媳妇。

  不过饶是如此,在看到我高高肿起并且涨得青紫的小腿和脚踝之后,少年脸上那副幽怨到了极点的表情还是立刻起了变化。

  “怎么会……”黎宵诧异地脱口而出,像是不明白,同样是摔了一跤,同样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些时候,我的腿脚怎么就能够变成这副鬼样子。

  常先生闻声望过来,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仔细查看了之后。他轻轻嘶了一声:“这骨头不对啊。”

  不等有人来问,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看样子是反复形成的旧伤,从前没有经过很好的治疗,虽然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但其实里头的经脉一直阻塞着得不到疏通,长此以往,日积月累……嗯,该是早晚有这么一遭。”

  常先生晃着脑袋沉声总结道:“若是放任下去,这两条腿留不留得住另说,只怕是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闻言,我的脑子里轰地一下子炸开,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里头争先恐后地嗡鸣。

  若不时本就已经躺在了床上,怕是会一头栽倒过去。

  正当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床边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脆生生甜糯糯地,像是一道汇入人心底的暖流。

  “爷爷,您看您都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就您这嘴,人没救上一个,说出话的来先吓死一双。也不知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唬人的。”

  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盯着外间窗台上的兰花看得出神的福娃娃。

  他说着,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转向我,然后忽地在圆圆的小脸上绽开一个纯净好看的笑。

  “小哥哥莫要觉得害怕。偷偷告诉你,我爷爷他呀向来就喜欢当着求诊的人的面儿,把情况往坏里头说。其实他都是能治好的,不过是为了能多得些报酬才故意这样的。”

  小家伙说着,有些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所以小哥哥大可以放心,有爷爷在,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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