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谁在试探
“蒋大人。”
“嗯,你来,可知我唤你何事?”
“卑职不知。”阮均低头看着面前少年的鞋尖,目光闪烁。
蒋书正淡淡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转身坐回桌案旁,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茶,倒出两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
“坐下说。”
阮均倏然收紧下巴,直起身坐到蒋书正对面。
“算算日子,你跟我多少年了?”
“四十七年。”
“四十来年,眨眼就过去了,我这个大理寺丞也不过才当了八十年,你却跟了我四十七年,胡凤林甚至连你一半的时间都没有。”
听蒋书正提起这个人名,阮均右手不由地握紧,蒋书正像是没察觉到一样继续说道:“胡凤林任职的时间虽然短,却比你更加得人心,因此进京的名额落在了他头上。”
“你曾问我为什么?我说你不适合官场,以你的性子应该离开大唐,像李太白一样去更广阔的世界做一名侠士。”
“你说你不愿意,你要做像‘姚圣人’、‘张贤相’一样的清明阁臣。那现在呢,几百年过去,告诉我,你还是不愿意离开吗?”
尽管脸上的英气消散许多,但阮均却依旧掷地有声:“卑职不愿!那是逃避,那是‘不敢为天下先’!”
看着他眼中的刚毅,蒋书正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几十年前有一个年轻的少年也是这么说的。
“你‘敢为天下先’,可‘敢为天下先’是挺身犯险,是要掉脑袋的!”
“卑职不怕!”
这坚定的声音像一把利剑插向蒋书正,他张张嘴,像是泄了一口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数息后,眼中重新换上了冷漠。
“这些年你可恨我?”
阮均看着眼前的红唇白面少年郎,摇摇头,这位上司诚然同样污浊,但对自己是好的。
“我突破在即,即将调任三辅,关于接替寺丞一职,寺内有两个人呼声最高,一个是你,一个是龙彦,如果我把这个机会给龙彦,你可恨我?”
阮均双手紧握,而后陡然一松,“不恨!”
看着他木然的神色,蒋书正突然开口,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说来奇怪,我在进京路上碰到一个人,他见到我后表现得很慌张,所以我将他拦下来询问,但没想到是个有骨气的主,嘴缝得很严,所以我就心生善意,送了他一程。”
阮均猛地抬起头,眼中瞳孔逐渐缩小。
“这家伙好像在寺内做过一段时间的差事,你看看认不认识。”说着蒋书正从储物戒中扔出个圆球一样的东西,掉落在地,轱辘了两圈,滚到阮均脚旁。
哪是什么圆球,这分明是一颗脑袋!阮均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如五雷轰顶一般愣在当场。
滚落的脑袋与脖子处的切口很不平整,说明是用蛮力硬拽下来的;双目紧闭,阴柔的脸上燎烧了几道疤痕,裂开的口子中红肌白脂已成黑炭,这是受到了高温的炙烤。
多年的办案经验让阮均下意识地得出答案,他强逼着自己看向蒋书正。
“你认识他吗?”
双拳在袖筒里攥得死死的,阮均笑道:“在寺里做差事的人那么多,卑职大多印象不深,不认识。”
“不认识啊。”蒋书正准备端起茶壶给自己重新添上,阮均起身抢先端起给他倒满。
“我也奇怪呢,观此人应是借调过来的封冢,怎么没跟寺里打招呼便独自进京,本官正好也要进京,想着顺便帮他一块将事情上报,问他何事他却不说,奇怪,当真奇怪!”
感受到蒋书正身上传来的淡淡杀意,阮均默然一瞬,随后正声道:“不搞清楚原因便冒然出手杀人,卑职认为蒋大人此事做的不妥。”
“哦?你意思是我滥杀无辜?”
“正是!而且同为朝廷命官,蒋大人这种行为是在杀害同僚!”阮均丝毫不惧,凛然对向蒋书正审视的目光。
蒋书正眼尾上挑,“倘若我有他犯法的证据呢?”
“重罪便没错,轻罪,蒋大人便是判罚过当,应当接受御史的监察!”
“他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杀他,我会提交的卷宗中阐明,你且放心。”
“蒋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卑职手头还有一些积案没有处理。”
“没了。”
“那卑职就此告退。”
阮均起身拱拱手向外走去,期间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人头。
“等等!把脑袋处理了。”
“是。”
阮均捡起人头,阔步离开,不小心按到眉眼处的小拇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走出大殿,他回头看了看上方的匾额,“正持法理”四个大字被阳光照得有些模糊。
......
送走余炫一行人,秦翕又迎来了洞玄真人,这位江湖第一人。
“洞玄宗主。”
“墨主。”
与洞玄真人客套几句,答应改日去洞玄宗坐坐后,秦翕目送着他离开。
洞玄真人的黑发白须还是非常扎眼的,秦翕本来只当是他的个人癖好,但禹方告诉他可能跟此人接触的天地法则有关。
《势力详解》对洞玄真人的评价是“探尽阴阳事,拂面无敌手”,“阴阳”二字很容易与黑发白须对应起来,因此秦翕大胆猜测洞玄真人会不会同时接触了生命与死亡法则。
这个猜测吓了禹方一跳,两个相对立的法则如何能同时接触,但秦翕自己却越发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大衍界的妖孽骄子何其多,别说同时接触两个对立法则了,就算是融合数个法则的也大有人在。
......
韦天应的隐踪手串到这时已经显得力不从心,秦翕相信以这些头头们的眼力,早就看出了不对劲,但因为自己身份神秘,加上禹方在侧,也没有人敢出手试探。
驯服魌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魌与魀不同,魌善隐秘,只要带上魌所化的面具,不论是样貌还是气息都能随意变化,非境界高出很多者无法看破。也正是因为这样,秦翕在明知道可能是推手干预的情况下也硬着头皮拍下,没办法,此物正好能弥补他现在的软肋。
“公子,三大家族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得到应允后,庞亦鹤、邵达以及太叔敬武三位家主一前两后跟着老管家来到酣饱阁。
“酣饱阁……”
庞亦鹤细细咀嚼着牌匾上的三个字,向老管家点点头后走了进去,邵达与太叔敬武紧跟其后。
看着这些大人物一个接一个来拜访,老管家从一开始的无比震惊变成了现在的平静,他不知道这些大人物究竟为何上门,只知道自己侍奉的这位公子是真的了不得。
以至于他这些日子去集市采购时,那些原本看不起他的奴隶铺、花鸟铺、茶铺的铺主都面带笑容,和声细语地将他迎进去,即便是墨园以前在丁公子手中时也没有过这样的威势。
“公子真了不得!”老管家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再次回到大门处,等待下一个拜访者。
“三位在郡城享有赫赫威名,本公子听说以后可谓是心驰神往,没想到今日得以相见。”
“墨主才是声名远播,拍卖会上大展神威,将秘境留在合川郡,造福了全郡百姓呐!哈哈哈哈!”邵达大笑道。
秦翕心想我买下秘境跟几把百姓有啥关系,不会拍马屁别硬拍,嘴上却也乐呵呵道:“说起来,我还跟贵族有些交集。”
“啊?不知我家在何处攀附了墨主的光辉?”邵达一听,满心欢喜,哪个小崽子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一日本公子走在街上,贵族的修士想要招揽我为客卿,我连声拒绝,贵族贵为三大家族,而我只是一介屋宅主人,哪里配得上贵族呢。”
“啊……”邵达失声惊叫,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交集,哭丧着脸道:“家中人见识短浅,将墨主认作一般阵师,请恕罪!还请墨主恕罪!”
太叔敬武看着邵达,心里头直打鼓,我家应该没有这种蠢货吧......
庞亦鹤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候在左右的禹方身上,听见秦翕阴阳怪气的话,心想到底是个年轻人,于是张嘴说道:“拍卖会上墨主强势逼退京兆杜氏,凛凛威风让某心生敬佩,今日一见,万万没想到墨主竟然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少年!”
“我亦是敬佩!”太叔敬武忙不迭也跟着表达自己的态度。
秦翕全都呵呵应下,示意禹方看茶。
“......前辈!使不得!”
“……”
同样的场景再次发生后,秦翕送走了三人,想着赵小山也快散学了,便嘱咐禹方改日再见客,他要去阵法公馆一趟,白春华向他传音,关于“关门弟子”这个身份问题如何解决。
来到公馆,秦翕摆摆手让小跑上来的陪从离开,自己则迈步向二楼走去,路过柜台时,一个绵软的声音叫住了他。
“王阵师,好久不见了呢。”
转头一看,一个精心打扮的女子趴在柜台上,妖娆的模样正是小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秦翕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继续迈步。
“哎!王阵师!王阵师!您的那份委托完成的怎么样啊?”
不提还好,一提秦翕就来气,就因为接了那个委托,他才无缘无故被揍了一顿。
“滚!”
一声喝退她,秦翕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莺被吓得站住步子,以为自己怎么得罪了秦翕,但仔细想想,她也没做错什么呀。
“看什么看!”
心中暗骂周围幸灾乐祸的阵师,小莺扭着身子回到柜台。
“不就是个墨园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娘每日都装扮好在这里等你,你竟然还骂老娘。”小莺越想越气,恍若没感觉到指甲抠出的血痕。
“公子,拍卖会一结束,您的身份彻底暴露,别说其他人了,就连馆长都一连约我三次,春华实在是没办法了。”白春华苦笑道。
“白老意思是……”
“春华不配当您老师啊,即便是名义上的也不配,再当下去,恐怕太守都要召见我了。”
知道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秦翕点点头,“那就对外以平辈论交吧。”
“谢过帝子。”
“帝子,还有一事......”
......
“小山,你能借我些灵石吗?”
赵小山看着面前身着补丁衣衫的同窗,心中有些犹豫,他虽然知道这个同窗家境贫寒,但想起秦翕常讲的“人心人性”,又迟疑了一下。
“那不用了,不用了。”
看着赵小山脸上迟疑的表情,同窗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哎,刘乙,我借你,你要多少?”
许是觉得赵小山说话的声音太大,刘乙突然转身大吼:“你声音小点。”
赵小山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喊得有些懵,但并未放在心上,小声传音道:“你要多少呀,我会借你的。”
刘乙在赵小山不俗的衣袍上扫了扫,嘴角撇了撇,“我要五十块上品灵石,你能借我吗?”
“可以。”
“你就这么相信我?”
“嗯。”赵小山呆呆应道。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跟着我回去一趟,我让我爹给你写借条。”
“哦哦,好。”
赵小山觉得是应该写个借条,陵哥老说人心无法揣测,有了借条就多了一个保障。
等到散学,赵小山领着刘乙向长驹车走去,老徐远远看见两人,先提前掀开珠帘,而后问道:“小公子,这位是?”
刘乙被老徐的气息所震慑,往赵小山的身后躲了躲。
“他是我的同窗,向我借了五十块......”
听赵小山说完,老徐眼中生出一丝警惕,大公子声名在外,小公子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外人所盯上,因此他果断拒绝,“小公子,还是先回墨园,将此事告知大公子了再说。”
赵小山一想也对,有陵哥跟着好像更加安全,于是转头问刘乙:“要不你先跟我回墨园?”
“我......我害怕。”
赵小山又转头看看老徐,老徐果断摇摇头。
“小山,要不我不借了,我老爹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个好人。”
听着刘乙的话,赵小山眼中涌上一抹同情,将赵小山的变化收进眼底,老徐心中一叹,小公子是个心软的性子,跟大公子真是截然相反。
“徐叔......”
最后,实在无法忍受赵小山哀求的目光。老徐咬咬牙,心想应该不是预谋。于是他看向刘乙,缓缓说道:“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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