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狱
“嘿!醒醒!醒醒!”
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吵醒了熟睡的秦翕。
他睁开双眼,却只能看见昏暗的烛火,与一个在他面前不断滴答的狱卒。
“你他娘的睡得真死啊,当这是你家啊。”
狱卒抬脚踹向秦翕,接着便是一阵拳脚招呼。
过了片刻些许是打累了,狱卒揉揉手腕,给他扔下了一块满是菌斑的馒头后转身离开。
“嗬嗬。”
秦翕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不住喘着粗气,张嘴吐掉了脱落的牙齿,然后将脸斜到一旁,望着栏杆上的烛火发呆。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天了,阳光难以穿透的高墙、长满绿苔潮湿不堪的地面、角落堆放着的发霉的干草以及弥漫着霉味和汗臭味的空气无不时刻在撩拨他的情绪,而这期间,除了不时招呼他的狱卒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
那日从未水街被押解到此处监牢,起初他还抱有希望,毕竟自己身为修士应该能好过一点,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一个自称封冢的吏员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对着自己眉心一点,两眼瞬间变黑,再醒来时,却已变成了凡人。
“呵呵呵呵呵......”
秦翕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
也许是在笑自己落得如此境地,也许是在笑自己又回到了原点,也许是在笑自己不够缜密,计划出现纰漏。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在乱葬岗爬起来的自己,污秽不堪,茫然无措。
干草下面的石块膈的他生疼,翻过身,躺向另一边,不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出生在秦氏的自己,无上尊华,意气风发。
哪一个是真正的我呢?
两个自己不断在眼前变换,秦翕沉沉的闭上双眼,他想睡一会。
酝酿了些许睡意后,他忽然发觉额角有点疼,渐渐的,这股疼痛竟愈发剧烈起来。
“啊啊啊啊啊!”
秦翕双手大力揉着太阳穴,后颈的血管跳动的异常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一息,两息,三息......
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数息后如潮水般消退不见。
闻声跑来的狱卒不爽地看着地上双手抱头的秦翕,拔出单刀敲得栏杆铛铛作响,“你他娘得鬼叫什么,抽什么风!再叫就赏赐你些拳脚吃吃!”
秦翕抬手拭去头顶淌落的汗水,大口喘着气,疲惫地闭上双眼。
突然,他唱了起来,这在寂静的牢房中很是突兀。
模仿着台上伶人们的动作,他舞动双手,惟妙惟肖得唱了起来。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唱完,秦翕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噙着泪水恣意的笑着,“早悟兰因!早悟兰因!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似颠似狂,站起身来左摇右晃,不断摆动着身子,直到冲进来的狱卒将他撞翻在地。看着一拥而上的三人,秦翕双手抱头,痴痴的继续笑着。
一旁的监牢中,黑暗里,一个倚靠在墙壁上的人影,眼神复杂地看着秦翕。
......
天下商会一间营造奢华的房间里,把玩着手里的储物袋,丁少卿沉默看着窗外。
这个储物袋是三日前一个自称陈春的阵师送来的,原本只当作玩笑的他并没放在心上,未曾想那陈春被赶走前却冲他大喊,什么不看你会后悔的。
声音之歇斯底里,搞得杀他全家了一样。
搞笑,一个三品阵师,还威胁起自己来了。
丁少卿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护卫扔走。不料刚好撞见观摩至尊之争回来的邹伯良,见此情形,邹伯良就顺手接了过来。
所以这个储物袋仍是到了自己手里。
打开一看,其中还当真有些惊喜。
丁少卿转身端起沉香木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那贵气十足的脸上表现得有些阴晴不定,他掂量片刻,再次拿出了储物袋中的两封信笺。
首先是第一封,其上的笔迹略显潦草。
【丁兄。】
【倘若你是商会主人的话,我应该没叫错。】
【废话不多说了,我是前些日子被你们盯上的购买秦氏情报的修士。因得罪了太史监,不日有入狱的风险,望丁兄出手相救。】
【筹码为另一张信笺,定会让丁兄满意。】
看完的丁少卿拿起另一张信笺继续浏览。
【照兄,见字如面。】
【事由紧急,请速速通告长安,合川郡长史俞思私自买卖官爵,盗挖灵石,豢养私军,狼子野心,恐有变节之疑。】
【阅后即焚,隔墙有耳。】
【戍土卫国,永明开复。】
“戍土卫国,永明开复,戍土卫国,永明开复,戍土卫国,永明开复......”
丁少卿嘴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感觉这八个字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情报口的探子查了三天也没查出个一二三。
“真是没用的东西!”
丁少卿将手边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商会里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明明隐隐有感此事是个突破口,却憋在了这个地方。现在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可用,实在是憋屈!
罢了罢了,太史监就太史监吧,一个麻传景,还是能得罪起的。
咬牙作出决定,丁少卿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
“来人!”
“公子。”
黑暗中闪身出来一个人影。
“去查太史监三日前都有什么行动,有没有抓走一个炼气境的修士。另外,将我的决定告诉良叔,去做!”
“是!”
再次转过了身,丁少卿眺望着窗外明月,喃喃自语道,“你这招出的还真是绝妙呢。”
班德街 大理寺 后院地底监牢
“嗒......嗒......嗒......"
一个脚步声从远处渐渐传来,这在深夜的牢房中显得尤为突兀。
“嗒。”
脚步声停了,似乎停在了自己面前。
仰着头发呆的秦翕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直起身看向面前的黑暗中。
长袍上的墨绿在烛火的照射下变得惨绿,展翅雄鹰也显得晦暗不清。
秦翕直愣愣的看着铁栏外的人影,一句话不说。
来人也直直盯着浑身血迹的秦翕,一句话不说。
监牢内再次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嗒!”
脚步声再度响起,铁栏外的人离开了。
一夜无话
“犯人捌拾肆号,跟我走。”
狱卒敲着栏杆,示意秦翕站起来。
秦翕深深看了他一眼,直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脚链跟着他离开。
看见秦翕被带走,四周其他牢房的罪犯纷纷躁动起来。
“小子,你就要解脱了!你就要解脱了!”
“你昨唱的还不错,再给本大爷唱一曲吧!”
更有甚者,抱着栏杆大哭起来,哭声之大,好似秦翕是他的爹娘。
唯有一个囚犯,静静的看着秦翕离开,囚服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捌拾伍。
......
“你叫什么?”
面对询问,秦翕嘴角一抿,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奇怪的是,面对秦翕的无礼,屋内高坐的两人并未阻止,反而等他笑完。
“笑够了吗?”
右边一人沉声问道。
“笑够了。”
”你叫什么?”
右边之人第二次问道。
“王陵。”
秦翕平静答道。
“哪里人氏?”
“临安。”
“凡胎浊骨的滋味不错吧?”
左边之人插话了。
闻言,秦翕抬头看向左边头戴斗笠的男子,“你是索清?”
见秦翕直呼自己姓名,索清抬了抬眼皮,但并未因此发难,反而轻声问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
“你认识阮大人?”
“也不认识。”
有意思,索清拢了拢耳边长发,不再出声。
见此阮均终于按耐不住,厉声斥问道,“你与韦天应郭平二人什么关系?”
秦翕没有回答,反而开口问道,“我很好奇,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倒问起本官来了。”阮均伸手一巴掌打在了秦翕脸上。
这一掌打的秦翕耳鸣目眩,双耳顿时渗出血来。
“说!你与他们什么关系?!”
秦翕闭口不言,冷冷盯着他。
看着这挑衅的目光,阮均顿感气从心来,抬脚便踹。然而一旁的索清用脚尖抵下了这一踹。
阮均不解地看向他。
“阮大人,消消气。再打就打死了。”
索清斟起一杯茶,递给阮均。
接过茶水,阮均充满英气的脸上满是不爽,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将审问留给了索清。
“刚才为什么笑?”
“想笑。”
“为什么想笑?”
“因为你们可笑。”
“我们可笑?”
“你们所谓的开元盛世可笑。”
秦翕语出惊人,整间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胆!”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阮均噌的站起身拔出佩剑,直指秦翕咽喉。
感受剑身传来的冰冷,秦翕并未因此胆怯,反而继续大声笑道,“唐皇推行的清明政治看起来就是个屁!”
这下就连索清眼中也涌上不满,怎敢如此妄议陛下!
“好好好,你当真觉得我们不敢杀你?”
阮均话音一变,欲向前送力一戳,却被索清按住。
“索兄!”
索清强忍怒火,冲他摇摇头道,“我与你一样,但真不能杀。”
“哼!”
气极,抛下一声冷哼,阮均夺门而出。
见此情景,秦翕不屑笑笑,仰面躺在了地上,跪着实在太难受了。
索清则静静坐在木椅上看着他,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张口道,“你凭什么讲陛下的开元盛世是一个笑话?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受到了陛下的恩泽吗!”
“多少恩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恩泽到的还有你们这帮蛀虫!”
“我们这帮蛀虫?”索清被这幼稚的话气笑了,左眼上的疤痕一颤一颤,“你何曾见到过我们的功绩,怎敢这样来评判我们?!”
闻言秦翕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他,接着又躺回了血水里,“你或许是个好官,我向你道歉,但他们不是。”
“谁?”
“盛世违心的颂扬者们!”
秦翕的声音如一道惊雷打在索清胸口,他感到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
“起初我同你一样敬重唐律,敬重那位唐皇,后来我发现我看得终究是浅了。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的同僚们有多少人收受贿赂,有多少人视唐律如无物,李唐的树根已经开始腐烂了。”见他沉默不语,秦翕话音一变,继续说道,“况且你忠君的思想太浓厚了,这样是修不长远的。”
“你一介筑基,教我修炼?”
索清稳下心神,用鼻子哼出几个字来。
“不是教你修炼,是要告诉你,或许在最开始,所谓唐律,所谓政令,对依附在李唐这棵大树下的王公大臣、士绅乡豪们有着震慑之用,但现如今已经变质,所谓的上行下效,只存在于理想中,况且你们的”上“,那位唐皇,现在恐怕也已经志不在此了。”
秦翕话语中的信息,令索清脊背一凉,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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