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郁司程斜靠在椅上，手撑下巴，犹如野兽般的双眼含着冷冷笑意盯着陈鹤轩，“有时候我都怀疑，郁时桉是不是你的孩子，不然，你怎么会如此呢？”

  “胡说八道！”陈鹤轩怒斥。他见郁司程如此口无遮拦，不禁抬头揉了揉眉心，片刻后才开口，“殿下不要胡思乱想，我劝殿下收敛，只是为了将主动权掌握在你我手中。”

  郁司程听着陈鹤轩的话，心不在焉，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陈鹤轩见他如此，倒也不在意，他接着说道，“郁时桉继位以来，民间声望越来越高，朝堂上也多是他提拔的官员，若此时发难，必然讨不到好处！就算你杀了他，又能如何呢？名不正言不顺，背个弑君之名，然后连累陈家陪你遗臭万年吗？

  郁司程终于抬眼，只是嘴角的讥笑极其刺眼，他道，“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待郁时桉死了，我把朝中反对之人都杀了，看谁还敢议论一句！”

  如此暴虐的话语，郁司程笑着讲出，在他眼中，生民都是蝼蚁，何须畏惧！

  陈鹤轩见他如此执迷，心内厌恶达到了顶端，他起身站到郁司程面前，用一种鄙夷的眼神俯视着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看来你母亲没教过你！天下悠悠众口，你又能堵住多少，杀多少呢？等人都杀光了，你的至高之位，还剩什么？”

  郁司程拧眉，一言不发。

  “郁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殿下，希望你比他聪明。但，若是你执意找死，我也不拦，只是若你牵扯了陈家，那不用我动手，你知道的，自有人会处理你。”说罢，陈鹤轩转身欲离去。

  走到门口，他似乎想到什么，背对郁司程，问了一句在郁司程听来很奇怪的话。

  “你不觉得沈木溪此人很眼熟吗？”

  语毕，陈鹤轩再不停留，推门而去。

  郁司程单手撑额，手指不断敲击扶手。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那双眼睛……”

  陈鹤轩离开郁司程府邸，并没有回家，而是朝城外而去。

  等陈鹤轩赶到广昭寺时，夜色已经深沉。

  开门的小沙弥见到来人是陈鹤轩，并不觉惊奇，直接让人进去了。

  陈鹤轩绕过前院，走到他常来的偏殿。进门前，还特地净了手，才缓缓推门入内。

  屋内陈设简单，书案前还放着他未抄完的经书。正对门口的供桌上立着一个牌位，陈鹤轩轻轻走近，像是怕惊扰到沉睡的人，拿起三柱清香点燃，小心放到香炉内。

  青烟飘渺，丝丝绕绕，将牌位上的名字笼罩在朦胧中，似真似幻。

  “你可怪我？”

  陈鹤轩手指轻轻拂过牌位上的名字——岑柔。

  “郁司程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势必要与郁时桉一争，他们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只能将他的视线引到沈木溪身上，希望可以多为你的儿子争取点时间。”

  陈鹤轩仿若情人的低语，柔声说着自己的苦衷，希望得到原谅。

  “若是郁时桉胜了，那郁司程必死无疑，陈家……也再也保不住了……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当年又为何被家世所累而……而失了你呢？”

  最后这句话，满是无尽悔恨，陈鹤轩不由哽咽。

  当年他父亲拿嫡子的身份，家族衰荣为牢笼，将陈鹤轩死死困住。让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的岑柔被一顶花轿送进宫去。

  那一腔情谊，再也没有机会亲口说出。

  后来他的妹妹也进了宫，那时岑家势大，即使岑柔不得郁舜喜爱，也能稳坐地位，甚至连皇后之位都差点是她的。

  陈瑶卿不满岑柔许久，誓要除之后快，陈家也早就觊觎岑家的万贯家财和权势，所以联手其他不满的家族，设了毒计，将岑家拉下马。

  等陈鹤轩反应过来一切之时，为时已晚，岑柔带着年幼的儿子被郁舜丢到了冷宫。

  陈鹤轩接到消息，立马进宫去找陈瑶卿，陈瑶卿晓之以情想打动陈鹤轩，但他铁了心要救岑柔，万般无奈之下，陈瑶卿只能告诉陈鹤轩实情。

  原来岑家的事，郁舜早已知晓，没有他的默许，陈家也不敢如此陷害岑家。

  岑柔性子傲且心善，经常顶撞郁舜，说他残暴，屡屡在他手下救下那些被郁舜责罚的人。为此郁舜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碍于岑家，迟迟不敢动手。

  但陈家甘愿为刀，正合了郁舜的意。

  所以一切都是皇帝同意的，那无论陈鹤轩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救出岑柔了。甚至可能害郁舜对岑柔母子动杀心。

  那时，陈鹤轩万念俱灰，既不忍看心爱之人在冷宫受苦，又想不出什么营救的办法。只能日日借酒消愁，偶尔托人送点东西到冷宫，希望能让岑柔的日子好过些。

  陈家见他如此，直接请旨，将陈鹤轩下放到别的地方几年。

  陈鹤轩离开栎阳时，偷偷跑到冷宫隔着厚厚的木门看了看身在冷宫的岑柔。

  他想，待他完成父亲交代的事情，他就能以此为条件，求陈家出手将岑柔救出冷宫了。

  可是还不等他办完事归来，就听到了岑柔在冷宫病死的消息。

  陈鹤轩不眠不休赶了三日三夜的路，回到栎阳，却还是来不及再看一眼心心念念之人。

  自此他就收了心，好好做陈家的傀儡，辅佐郁司程。

  一面他愧对心上人，夜夜煎熬，一面他又不得不帮着陈家不断收编各方势力，成了北楚最有权势的世家大族。

  陈鹤轩看着陈家渐盛，心里憎恨，一日日折磨着自己，但他又没勇气扯掉脖颈上的枷锁，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

  直到郁时桉横空出世，直接一举拿下陈家筹谋多年的至尊大位。陈鹤轩心里痛快，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第一次在大殿见到郁时桉，他才惊觉这个孩子长的多么像岑柔，还有那仁善的性子，丝毫不见郁舜的影子。

  “你将他教的很好，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盛世。”陈鹤轩低语道，“快了，结束之后，我就可以甩开这一切，去找你了。多年未见，不知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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