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千秋太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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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七年二月初二,归去来兮殿。
取下供奉在越栩灵前的那只锦匣时,伊祁箬思忆恍惚,蓦然间,便想起了半年前那夜——她与他成婚的那一夜。
那时,越千辰将这副锦匣供奉在越栩灵前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细抚着锦匣上古老而细致的纹路,唇畔不经意染上一抹流连浅笑,那时那人的一句一句,她甚至不必刻意去想,尽皆是言犹在耳。
她记得,在自己好奇的过去看时,他像个护宝的孩子一样,对自己说,你不准看。
之后她便调笑着问他,我若想看,你拦得住?
越千辰却能十分笃定的对自己说,他在这儿,你不会冒犯。
于是,这长久岁月里,明明有那么多数不胜数的机会,可是,她始终没有去看。
直至,如今。
那时,他叫自己等着,他原话是——等一等,等有朝一日,你对我起了杀机,或是我们两个走到了那一步时,你再来看看。
于是今天,她来了——外头是国祚不安中的国祀大典,宸极府仍旧冰冷如昔,就在这数年不变的幽暗与追逐所在,她打开了他留下的锦匣。
一道金丝染了旧色的明黄锦帛撞进她的眼睛里时,她心头汹涌而出的是无尽的疑惑。
——这个颜色,这个花纹,她认得很清楚,这是夜宫里出来的圣旨。
而在这道圣旨之下,还有另一幅她更熟悉的东西——那是一封源自于紫阙中,先帝在位时的国书。
须臾功夫之后,守在殿门外的思阙清楚的听到了殿中传出的一声木器落地的扑通声。
殿中,伊祁箬的目光反复的流连在那一书、一旨上,许久之后,她抬头看着越栩的灵位,醍醐灌顶般明了了许多事。
她想起了那一夜,越千辰曾说,这一方锦匣,是他给兄长还愿的。
而那一日,他成了宸极帝婿。
越千辰已经离开不朽许多日了。
因着接连的种种变故,而姬二公子赴冲凌城以来海边战事也渐有稳定趋势,是以宸极帝姬便暂将亲自远征的计划搁置了些时日。不过监国之位她却仍是安排在了青王殿下身上,自己借口称病,便躲了许久的清闲。
那日,她带着归去来兮殿里才刚大白的真相出来时,抬首月上柳梢,她出了宸极府,忽有些无处为家的感觉,等她想起来叫停马车时,车夫已依随她的意思,漫无目的将车马驾到了沏雪楼附近。
原本,她也是没想上去的。只是在车里撑帘朝上一望时,就在那最高处,曾经自己与越千辰初次长谈的位置,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聂逐鹿坐在越千辰曾经坐过的位置,那一层被他包了下来,依旧是清寂至极的样子。他将目光远眺而去,到城门之下,脑海中想起千辰过去与自己讲的那一场挫骨扬灰,恍然间难寻悲戚,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泓沧海桑田的惘然。
其实算一算,自林觉章满们被诛至今日,也不过区区三年罢了。
然而,就是这三年,于这江山,又是一场颠覆。
伊祁箬的马车停在楼下时,他便看到了她。等她来到自己对面,从容就座时,聂逐鹿的目光却还没有从远眺中首将回来。
宸极帝姬取下了遮面,露出的是一副聂逐鹿从来不曾见过的脸。
——极其普通,就如同这芸芸众生。
她自斟自饮,落盏时,忽听他低吟吟道了一声:“他走了。”
望着城门的方向,他说,越千辰走了。
伊祁箬想,聂逐鹿应当也是想要走的罢。
于是乎,她便看着他问:“你为什么留下?”
——越千辰走的那晚,聂逐鹿恰好端着丞相的身份,亲自带人去了京畿附近,平一场士大夫们闹出来的幺蛾子,这样一交错,他便错过了追随少殿下一起离开的机会,可是伊祁箬却很清楚,无论是越千辰还是聂逐鹿,这样的小意外根本就不算什么。
若然,越千辰想让聂逐鹿离开,那么聂逐鹿便一定会知道他的意思;反之,若然聂逐鹿不打算离开,那么即便没有这点子小意外,此时此刻,他也一样会坐在这里。
而宸极帝姬想要知道的就是,究竟是哪一种愿意,让她能在此刻见到他。
——是越千辰对他另有安排,抑或是聂少主自己,另有心思?
聂逐鹿转过头来看着她。
其实,他很想问一问她林觉章的事。
——无关于对师长遭遇的悲愤恨怒,他在看到许多隐藏在假相之后的真相之后,也对当初那场凌迟挫骨,全族尽灭的悲剧起了存了一丝一心。
可是当他看到伊祁箬的神色,以及那张毫无出彩之处的容颜时,他倏尔就问不出口了。
顿了顿,他回答了她的疑问:“没有我,他身边还有别人,元类、游缨,他们都跟着他。”
这并不是伊祁箬预想中的答案,她摇了摇头,对他道:“你是不一样的。除了昭怀太子,他就只有你。”
人间虽大,容身之地不过分寸,万生虽众,知己者,相伴者,却是万中唯一。
聂逐鹿看着她,忽然缓缓洇出一道浅笑。
他告诉她:“其实他有你,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甚至——他还有姬世子。”
后者,连他也只是在知晓了越千辰何以离开帝都之后方才忽然顿悟的。
——过去,他只知道太子殿下与修罗姬氏渊源深重,与姬窈情深不寿,与姬格至交无比。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修罗世子璠,竟然是那样一个好人。
那样好的一个人。
过去,聂逐鹿只知道世子待千辰,从未有过半分敌意,甚至是在昔年的玄夜太子成为了宸极帝婿之后、在他娶了他挚爱的女子之后,而到如今,他才恍然——原是那位清贵无匹的世子,他竟是感念着至友于这人世的放不下,便也将他的亲弟弟,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来照拂。
可是,千辰却不知道。
聂逐鹿垂眸摇了摇头,寞然间道了一句:“我在这里,往后或许会有大用。”
帝姬凝眸一思,便没有再问了。
对谁有大用?不必说,唯有一个答案。
聂逐鹿沉吟半晌,看着阑干外因国祀之故颇为轰动的天色,忽然说道:“他走的时候很狼狈。”
——他没有亲眼见到,可也知道姬世子手下一顿鞭子,凌厉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王府里重华给他的那一身刑罚。
可是聂逐鹿知道那尊无夜的事,所以在此事上,他觉得越千辰并不亏。
他没有见过,同样的,伊祁箬也不曾见过。
不过她点了下头,淡淡道:“我知道。”
越千辰走后,姬格一直未曾见过她,只是在第二天,派人将那只鞭子给她送了来。
那上的血迹如同深深的染进了其中,她看着,心里唯有木然。
不过,猜倒是能猜得到那人身上被抽了多少道口子。
只是与聂逐鹿和越千辰不同,她比他们都要清楚,世子送他那一顿鞭子的因由里,那尊无夜,只能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触发点,终究算不得全部的原因。
她那里正顾自想着,思绪有些飘远,蓦然间,耳边却突然传来对面那人的声音,对自己诚恳的说着:“宸极帝姬,你是个好人。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株白首根、那碗江山酒,世子璠没有给你?”
伊祁箬微微一怔。
随即,她笑了。
为两人各自斟了茶,她点头道:“他的确是给我了。”
这回换了聂逐鹿怔住。
在他的惑然不解里,她解释道:“他但凡自私分寸,我都能活下去。幸而,他终究待我至高无上。”
外人看着,或许怎么也都是不理解这件事的罢。
可是伊祁箬从接过江山白首时,便明白姬格的用心。
——她的世子将解药给了她,即便他明知道自己会用以给伊祁尧解毒,但他还是给了她。
他本可以骗她服下,可他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也知道什么对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
是以,他成全了她——即便代价是她的苦痛与性命,他也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聂逐鹿将那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似乎懂了些,又似乎一窍不通。
许久之后,他看着宸极帝姬,话锋一转,忽然道:“我记得永安元年,您受封大长帝姬后,所下的第一道懿旨,便是追谥夜太子栩为‘昭怀太子’。”
伊祁箬坦然颔首,眸光温和,道一声:“是。”
——那是江山合璧之后、她登上权力顶峰之时,所下的第一道懿旨。
惊天动地的一旨。
“其实……太子殿下当年——他对您的确有负,但却并非全然没有安排。”聂逐鹿眼含悲戚,似乎想要解释,“他从来不是只顾自己的人,甚至于重华殿下,他也想好了赔罪,只是那个时机不是好时机,殿下他……为倾国美人犯了众怒,冲动之下,他其实也是做了安排的!”
在他颇有些急切的言辞中,伊祁箬握了握袖口里的一书一旨,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是你……”
她恍然一叹,对面人的神情却越发不解了起来。
下一刻,她将那一书一旨拿了出来,就摆在案上——他的眼前。
她看到聂逐鹿骤然紧缩的瞳孔,一笑之后,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是你吧?”
——当初接掌这国书往来之事的夜使者,便是你罢?
也是,她想,自己早该想到的,不是聂逐鹿,那这两样东西,又岂会全须全尾的落到越千辰的手里?
而那一边,聂逐鹿看着暌违多时的积年旧物,心底的情绪杂乱无章。
过了好久,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子,问:“你知道我第一次来不朽是什么时候吗?”
伊祁箬微微一怔。
而后,他告诉她,自己第一次到梁都不朽,其实,是在征和二十六年十月初的那一日。
那一日——宸极帝姬也是后来才是知道——就是在那一日,千华太子暗地来梁,私见征和帝,而在圣德殿里那不到一个时辰的密谈结束之后,七日后初八,定王重华与章灼王姬姬窈的大婚之日、喜堂之上,征和帝亲自下旨停婚。而后,也就是在那一夜,越栩携姬窈归夜,由此敲定了那半壁江山的命运。
聂逐鹿说,其实,那一次,越栩远来不朽时身边的随扈,并非他身边那两个广为人知的心腹随侍——王谋、元类,而是自己。
回忆起那年的事,看着伊祁箬摆在案上的那卷曾被自己捧在手中的发旧的黄帛,聂逐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慨。
——如果,当年。
他甚至选不出来,若是能有一个更改的机会,那么去更改当年的哪一环会更好。
——任何一环,都好,至少,都会好过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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