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下无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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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明国宫,漱俪殿。
逐明的冬天,与旧日不朽相比,也是伯仲之间的区别,一样的北方清寒之境,然而搁置到国宫宝殿里,却又犹如春暖花开一般。可是眼下,置身于国宫里最奢华的国后寝殿之中,伊祁夙素却只体会到了从未经历过的严寒。
从没有这么冷过。
外头的殿门动了一动,带进一阵寒风,她却也没有感觉,刻柔走进来看着她倚坐在罗汉榻上,直直不知所至的目光,心头跟着疼起来,踌躇了片刻,方才低声报一句:“帝姬,国主来了。”
伊祁夙素极缓的开阖了一番眸子,恹恹之态,半晌无话。
自从大梁兜了一圈儿回来之后,十来天里,这还是君羽归寂第一次过来。
照着往日国主对国后百依百顺无微不至的态度看,刻柔不知道为什么,可伊祁夙素却是一清二楚。
他知道这次玩大了,这几日的不见,便是在给自己时间消气,妄图渡尽劫波夫妻在,相逢再见泯恩仇呢。
可惜,人好得罪,却不是一样好哄的。
刻柔在一边暗自踱量着她的心情,半晌,道:“您若不想见,不如……”
岂料,伊祁夙素却是抬了抬手,轻出了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刻柔心头一动,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欠了欠身,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那人便走了进来。
奢华空寂的寝殿中,只有两人,一站一坐的对峙着。
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的脚步,夙素微低着头,始终未曾抬起来,直至他站在自己面前,她也未曾有一点反应。
“夙素,”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那儿的男子开口,低沉唤了一声,顿了顿,道:“对不起,叫你受苦了。”
以他的身份做出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换做寻常女子,早该不知所云了。
可是她听罢,却是轻声笑了出来。
“你指的苦,是什么?”笑意倾散,她微微抬起头,看向他,见他眉眼一蹙,她继续道:“是你为了襄助叛贼,私下发兵天狼谷之事得以顺利进行,便给我下药的事?是为了我亲姑姑为了制衡你,不惜千里迢迢使心腹抓我为把柄的事?还是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步一步孤立我、消磨我,把我的心腹逐一驱离我身边的事?”
三个问题,一个更比一个锋利,直直插入他心底最愧疚的一方去处。
听到第三个问题,他不算是意外,但也脱口道:“你知道了……”
想到这儿,夙素又笑了一声,道:“若不是宋思阙临走时告诉我,我现在依旧还是你关在笼子的一只鸟,一无所知。”她摇摇头,目光微凉,道:“是我伊祁夙素自愧弗如,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聪慧绝顶之人,跟你们玩计谋,注定我输到身无长物。”
“对不起,”仅仅是看着她的神色,已足以让他心疼无比,又一句郑重的道歉之后,他近前一步,半蹲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道:“这次是我对不起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想怎样,我都依你。只要你舒坦就好。好不好?”
安静的与他对视着,伊祁夙素忽然觉得,很早之前,自己或许做错了一件事。
“好。”她平静的点了下头,随即以更平静的姿态道:“我要离宫。”
君羽归寂赫然一怔。
抓着她的手掌兀然一紧,他眉间狠狠一拧,问:“你说什么?”
“你听得一清二楚,何必明知故问?”她站起身,颇用了两分力气脱出他的手掌,往前踱了几步,道:“这逐明国宫这么大这么冷,放眼望去,除了刻柔,我一无所有,与其面对着难忍的荒芜,不如退一步,京郊的道观里清逸脱尘,我过去修身养性,再好不过。毕竟这辈子也就算了,我总得为下辈子积些福祉,求神明保佑,投个自在真实的好胎,再不见这蝇营狗苟之事。”
“不准!”他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在身后狠狠的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恶狠狠的说道:“什么都可以,这件不行!”
夙素低头看了看箍在自己身前的双臂,淡淡一声冷笑,明知挣不开,也不做无用之功,只道:“为什么不行?你看,我走了,你和苑姬愿意算计什么,愿意怎么对付我的家国,我都远远的碍不着你们的眼了,毕竟就算我人在这儿,也只有枉受无妄之灾的份儿,与其如此,不如识时务的躲远些去,也保个平安。”
“对不起,”不到片刻的光景里,奉上了三声道歉,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却不敢正视她的眼,矮了矮身子,靠在她耳边哄道:“夙素,你听话,不要闹脾气好不好?”
她听着,只觉得好笑,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我在闹脾气?”
看着她那样好笑,又那样认真的眼神,君羽归寂忽然就怕了。
从没这么怕过。
于是,在夙素的意外之中,下一刻,他竟举起了左手,向天起誓:“孤以逐明国君的名义起誓,这辈子,再也不伤你半分。这样,你留下来,我们好好生活,从头来过,好不好?”
好不好?怎么可能好呢?
夙素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知道……这个保证意味着什么吗?”终于抬头时,她看着他这样问,旋即又在他才要作答时,抢先一步,摇头道:“意味着你根本就做不到。”
君羽归寂蓦然一怔,似乎在想些什么来反驳她,可她那成竹在胸的姿态,却叫他难以说出任何辩驳之言。
她阖眸一沉吟,道:“这二十多年,你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如何发兵我的故土,夺下我的家国。你不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更何况我自问,也不值得你那样做。”
“你值……”
她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听我说完。”
君羽归寂目光一敛,看着她孤绝的眼神,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了想,她启口,忽然却道:“其实这一次,站在一国之主的立场上,你唯一做错的不是发兵助铅陵蘩,而是为我撤兵。”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当自己听错了,眉头又深了一层,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未曾理会他的问题,她继续道:“伊祁箬是什么人我未必清楚,但我知道,她是可以为了大梁安定、为了伊祁氏兴盛而不惜任何代价的。从我嫁入君羽氏的第一刻开始,我便也随时可能成为众多代价之一。身在逐明,我心在故土,可大梁,却也不再是我的家了。”
自她亲自走上了这和亲之路,她才知道,古往今来,每一位和亲异邦的女子,所面临的悲哀。
而她,却以对故土的由衷挚爱之情,将这悲哀无尽的扩大开来,至于如今,闭眼便是痛彻心扉。
君羽归寂从未听过她说这样的话,这一刻听到她自心底割出的剖白,入耳便觉刺骨。
他说:“我不强求你,可你也试着……把我当成家,行么?”
——他从不曾告诉她,于他而言,家国不过是责任,可她,却是他的家。
“你不明白。”她却是摇摇头,继而道:“从我和亲的一刻起,对于我将要置身的处境,我早有准备,是以今朝姑姑挟持我来要挟你之事,我私心里虽怨她,但也未必不能接受。可是你不行。”
她说:“你对我太好了。”
君羽归寂周身一僵,脑中忽然一片混沌,怎么也不曾想到,她会这么说。
太好……?
隐约里,他却觉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比之前的种种,更会让他无从招架。
伊祁夙素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眼眸一眨不眨的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好,即便从最初求娶之时——乃至更早以前,你就该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时至今日,世子依旧在我心里,我来逐明,有许多原因,却没有任何一样与你有关。可来到这里之后,这么久以来,你却成了我这十六年生命里对我最好的一个人。我不是什么好人,也自问做不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感恩。你要的我给不了你,因此,长久以来,我再不愿承认都好,可我对你,始终是心怀愧疚的。”
——她忘不掉,也从未想忘记过姬格,可正因为他的好,才让她觉得愧疚。
端嘉长帝姬,会觉得愧疚。
说出去都是个笑话。可就那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她说:“直到这一回。”
心里一咯噔,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毫无来由的拉住她的手,仿佛害怕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般。
伊祁夙素就任他拉着,沉凝片刻,方才继续道:“你在背后给我一闷棍,打碎了我的梦境,清醒过来,我才觉得心惊。”
——曾几何时,在这片陌生的国土上,她在不知不觉间,竟是把自己的命叫了出去。
她缓缓的摇着头,道:“你对我太好了,所以一旦有一天你对我不好,轰塌的是我对你的全部信任与依赖,覆水难收。”
——人心如是,故此,方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善恶之间,本就是那样不公平,多少经历累积出的善,可以轻而易举的便被一星半点的恶毁掉,举世之间,谁又能跳出这个规律呢?
她说:“我曾愿意把我的命交给你,可是现在,我不再相信你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太难受了。”
听了她的话,他只会比她更难受。
说完,她就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了,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一个决策。
“即便是这样,我不能放你走。”
良久之后,他的目光里聚集起罕见的坚韧,像是跌落谷底之后的强力升腾,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你是我的国后,是我的妻子,是我君羽归寂此生,唯一认定的人,我不能放你走。”
他很清楚,如若这一刻自己放手,那么她此去,便绝不会再回头。
他不会放任那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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