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下无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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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辰回到前尘庄时,元类与傅听涛随行左右,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一行人风尘仆仆,分明是不朽城里才奔了一回命回来的,可放眼望去,仍旧毫无半点狼狈,尤是那当头的白衣男子,翩翩玉立,好一番清逸雅然之态。
只有那双眼睛,映着鸽子血熠熠宝光,冷漠的骇人。
踏过庄前那一片烧荒了的蛮地,越千辰入庄,奔着千园所在长驱直入。庭中芙蓉满目仍洁白,微暗的夜色里几盏琉璃灯幽幽引路,房门未阖,似乎就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
室中炕榻上,女子灯下拾卷,淡然悠远的岁月,恍若一室之外的所有纷扰,尽皆无关于她。
讽刺的是,她,正是操纵了那一切纷扰幕后之手。
伊祁箬循声抬头,入眼是越千辰飘然如故的白衣,与那极尽冷漠的眼神。相较于他,她的目光,却从容安定的紧。
搁下手中的一卷《世说新语》,她缓缓起身,两步的距离外与他对视,无瑕的容光中挑进一抹安然的笑意,那样臻绝。
越千辰长久的跟她对视着,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方才平平淡淡的启口,与眸光相反,他的话音,如同她的态度,却是极尽平静的。
他说:“长泽平安无恙。”
对面的女子双手交叠,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一声:“我知道。”
他又说:“天狼谷周全无虞。”
伊祁箬歪了歪头,仍是笑着,又一句:“我知道。”
他目光一动不动,接着,说出第三句话:“伊祁夙素也已经回到逐明国宫,君羽归寂的身边了。”
她一如既往,点了下头,平静的答他:“我知道。”
越千辰忽然就笑了一笑。
没有一丝感情的。
他说:“你保下了你想保的一切。”近前一步,他定定道:“这一切里,没有我。”
那一切里,什么都有,可是,没有他。
——无生狱两次遭袭,他又何尝看不出来,头一次之所以会有一个楼锦衣出现,无非是她用以与铅陵蘩斗法的必要一步罢了,究其原因,还是为了保住自己这场烟雾之后,铅陵蘩真正的目标,武学造诣深不可测的绝艳侯,姬格;至于第二次——若非他早有准备,曾以元类密切注视回峰的一举一动,又有傅听涛这一柄精于遁逃于冶炼之术的利器,想必如今,即便不为铅陵蘩派去的刺客了结性命,也仍是会在重华手中,日日夜夜体会着那烟熏火燎的味道。
而她——宸极帝姬,她保下了长泽、保下了天狼谷,甚至,将暗自出兵相助铅陵氏围天狼谷的君羽归寂兵不血刃的打退,将伊祁夙素安然无恙的从逐明带到大梁,又从大梁送回了逐明,还有——那曾失踪数日的守成小王爷铅陵炎,眼下也已毫发无损的与他的亚父谋士沈竟陵回到了守成王宫。唯有他——唯有他越千辰,刀山火海里,未曾受她一场彻头彻尾的恩惠。
伊祁箬看着他,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散了去。
法相庄严里,她对他说:“我伊祁箬立世至今,靠的从来不是男人的爱与护。”
看似无端的一句话,越千辰的眉眼却由是一动。
接着,她若有若无的一笑,道:“同样的,你若要做我的帝婿,共我比肩而立,头一件,你便要有保全你自己的能耐。倘若区区一个无生狱困得住你,那你越千辰的名字,便不配写进我伊祁氏的玉牒之中。”
是这样的答案么?
她说得那么认真,可越千辰却又一次发觉,自己根本不在乎。
“都不重要。”他摇了下头,两步之后,走到她身边,欺身在她耳侧,沉声道:“你救不救我、许不许我这帝婿之位,都不重要。无生狱逃出生天的一刻,我在乎的是,你的心里,抛出一切朝野恩怨的束缚,对我的生死,究竟有没有一点在乎。”
一字一顿,他道:“你在不在乎?”
声音都是那样凌烈,恍若一个不经意,便能将人灼烧殆尽。
两番呼吸后,伊祁箬默默比了比角度,抬手不轻不重的环上他的腰,头一歪,便与他靠在了一起。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我当然……是在乎的了。”
含着轻快笑意的两句话,越千辰狠狠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这个人,总是这么厉害,轻而易举,便能说出叫人意料之外的言论,即便分不清真假,即便那样可恨,可经由她那张嘴道出,却也将人心很是扣动几分。
许久之后,越千辰终于反环住了她,出手便是极重的力气。
在呼吸困难之前,她放低了声音,动了动嘴,忽然对他道:“千辰,你就那么相信与铅陵蘩的这一局,我一定赢吗?”
越千辰心头狠狠一动,脑子里轰隆一声,半晌未曾说出话来。
她轻而易举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后退一步坐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越千辰这才看见,她手边的炕桌上,除却一盏清灯,另有一只他从未见过的红玉盏。只见她将那只杯盏拿到手中,匀了匀,对他道:“浸过前尘花的女儿红,之前,就盛在这红玉盏里,一半对一半的机会,稍有一步我算计不到,今天你看见的人,就会你的‘拙荆’,而非我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你也没说保护我不是吗?
她含笑诉说着这样一个事实,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越千辰无话可说。
在只顾着在意伊祁箬不曾为自己的生死挂心之时,实则,他又何尝为她的安危出过力?
原来,都是没有的。
看着他这样意料之外的神色,伊祁箬摇头笑了笑,搁下红玉盏,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
微抬着头的女子,脸上的笑容看着极美,却也叫他难受的紧,他听到她以一种安慰的语气,对自己道:“你看看,我们俩之间,纠缠这个问题,可不是没趣儿吗?”
原来,兜了一大圈儿,她想说的,不过还是这么一个道理。
他与她,原是,最不必在乎真心的。
对此,越千辰很想与她同心同德,可过了许久之后,到底也只能以云淡风轻粉饰,压下那一怀始终过不去的情愫。
夜深了一深。
炕榻上,两个人左右坐着,她看着书,他看着她。待时光温和淌过,最终结束于他的问话之中。
“她在哪儿?”
伊祁箬知道他必有此一问,自然那话中所问之人,除却铅陵蘩外,也不会有第二个。手指下翻过清脆一页,她眸光不眨,只道:“上穷碧落下黄泉。”
倒是地道的答案。
越千辰长出了一口气,不馁道:“尸骨呢?”
“我让人运到首丘岭了。”说着,她偷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死者为大,她的意愿,我总要尽力圆满。”
越千辰意外的一怔,不曾想到,铅陵蘩的遗愿,竟会远离故土回峰,亦不在帝都龙脉之地,堪堪,将那一副尸骨葬在了首丘岭。
首丘首丘,狐死首丘。
他问:“狐死首丘,她心之所向,究竟是哪里?”
“与我何干?”伊祁箬笑了一声,搁下卷册,看向他,如是说。
她道:“管她是回峰也好,是她向往了一辈子的不朽也好,人都死了,都不重要了。”
人死如灯灭,这一世,便是终结。
越千辰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半晌,心底渐自哀切起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口话锋一转,却是问起:“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不朽?”
“我说了算吗?”她哼笑一声,提点道:“你别忘了,你我,都还是戴罪之身,甚至于我,眼下还是生死下落不明呢。”
越千辰往后靠了靠,手里静抚着那只红玉盏,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她脸上挑着,道:“近来种种风云,谁不知道这背后是你跟铅陵蘩在斗,现在还躲着,说不过去吧?”
“你也说,我不过是斗败了铅陵蘩罢了,可帝都里,还有拿捏着我七寸的重华,而这前尘庄里,也还有你。到底,不是我想回去,就能回去的。”说着,她怅怅然一叹,勾唇道:“路漫漫其修远,你要做宸极帝婿,首先,便要给我能给你这个身份的权力,而我要想给你这个位子,还有一段路要走。”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他,继续道:“这第一件,就要等修罗城里的消息了。”
越千辰一顿,显然,她这话中所指,是倾国美人的那捧白骨飞灰。
“你都知道了?”脱口一问,随即他便自嘲一笑,道:“是呀,我糊涂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只是好奇,在当时我自己告诉你之前,你是否已经猜到了?”
“这事本不难猜的。”她略一思忖,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不会知道重华有多想杀你。我想,这世上唯一能阻止他动手的,四大世家联名表不算什么,先帝圣旨、《太平策》不算什么,只有姬窈的一捧遗骨了。”
“原本……”他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陡然一转,定定的看着她,他问:“你恨不恨姬窈?”
先是一怔,少顷,她往他的方向凑了凑,“这话你曾问过。”
想起那一次的不欢而散,他低眸一笑,道:“可你也未曾答过。”
她轻笑一声,托腮凝眉,望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出乎意料的,片刻之后,越千辰却是悠远的摇了摇头。
她眉尖一蹙,似叹似问:“不恨么?”
“你待修罗姬氏太好。”他这样说,随即,目光里凭空染进一缕悲凉,继续道:“仿佛你所有的恨,都在越氏人身上。”
伊祁箬眸光一动。
他缓缓笑了笑,又道:“都在我身上。”
她倒吸了一口气。
情绪莫名的轻声一笑,她拉着他的手,说道:“我说过,我对你的心疼,或许都大于恨。除了你姓越这一件事之外,你身上,还没有什么要我恨的。”
在越千辰的不解之中,她阖眸摇了下头,道:“不是你。”
她说:“是那个曾在铅陵蘩手中,而使你因此受制与她,不得不交出姬窈骨灰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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