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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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的改姓讨论过去之后,桥松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开始思考,他自己是不是不太合群。
祖父和父亲的想法他无法理解,但是祖父很英明、父亲也很优秀,所以绝对不是他们有问题,一定是自己有问题。
桥松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他要努力跟上祖父的步伐。
虽然要成为和祖父一样雄才大略的君主很难,可这也不是他自暴自弃的理由,毕竟像父亲这么懒的人也没有放弃不是?
先定一个小目标,赶超父亲。
于是桥松开始努力适应长辈们的思维逻辑,也不再一味地抗拒父亲了。
父亲人是讨厌了点,但他和祖父在很多方面理念是一致的。他不能因为偏见就觉得父亲身上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从而拒绝向他学习。
然而不幸的事情在于,年纪小的孩子很多时候很难分辨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桥松只能依靠自己的分析去学大人,因此总归会学到一些坏毛病。
就比如这天。
去临江宫的路上,桥松和妹妹舜华、弟弟琼琚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舜华觉得车子走得慢悠悠的没意思,闹着想出去骑马。
舜华趴在车窗上羡慕地看向外面:
“韩信哥哥就能骑马,我也想骑马。”
车外就是韩信骑着马护卫在旁边,随时准备伸手接住可能会掉出窗外的小公主。舜华老是往外探身子,任谁看了都要担心她一头栽下去。
侍者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可她又拦不住小公主。
桥松正在看奏折,哪怕是在赶路的途中,他也不能休息。前面的车架中祖父和父亲就在处理奏折,他作为太孙自然也要以身作则,拒绝偷懒。
以前在章台宫里习惯了殿内的安静,顶多有一点父亲玩笔玩砚台玩桌上摆件的小动静,哪里像妹妹这么吵闹。
桥松被吵得心烦意乱,根本看不下去奏折。他放下奏折深吸一[kou]气,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和妹妹生气。
而后桥松淡淡地看向舜华:
“你真想出去骑马?”
舜华连连点头,眼巴巴瞅着哥哥。
桥松于是招来卫队的首领,让他去给小公主寻一匹马来。
又对妹妹说道:
“骑吧,不骑够五个时辰不许下来。”
舜华呆住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嘀咕了一句:
“兄长现在和父亲好像哦!”
虽然换成父亲的话,应该是会微笑着对她温柔地说:“要骑马是吧?很好,五个时辰内要是让我听到你说不想骑了,你知道后果的。”
而她兄长桥松却是表情淡漠,努力学着祖父那副泰山崩于前而[se]不变的样子。哪怕威胁人,也是用的命令语气。
就是表面学祖父,内里学父亲。集二人之大成,以后必能长成新一代大魔王。
不过舜华并不怕她兄长,所以对于兄长的
威胁,她表示不好使。
舜华冲哥哥做了个鬼脸:
“我爱骑多久就骑多久,你要是不许我下来,我就去找祖父告状!”
桥松气得捏紧了毛笔:
“告状[jing]!”
舜华得意得不行:
“只有受宠的小孩子才能当告状[jing],你难道没有见过叔叔姑姑们去找祖父告父亲的状,结果祖父根本不管的样子吗?”
桥松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明明舜华针对的不是他,但他依然觉得自己被扫[she]到了。因为他也是那个经常跑去找祖父告父亲的状,结果一无所获的小丑。
妹妹什么的最讨厌了!
马儿被牵了过来,是一只看起来就未成年的小马,不过正适合年幼的舜华去骑。反正车队为了平稳走得很慢,幼马也能轻松跟上。
舜华高高兴兴地下车换马了,徒留桥松还在一个人生闷气。
弟弟琼琚捧着脸围观了全程,他见兄长眼看着要把自己气出毛病来,挪到对方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
琼琚软软地劝道:
“兄长你不要生姐姐的气啦,姐姐都没有计较你说她是告状[jing]。你自己就是个告状[jing],你怎么好意思说她的啊。”
桥松:?
这个臭弟弟不能要了,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收拾不了妹妹,他还收拾不了弟弟了,作为兄长的尊严让他往哪儿搁?
桥松当即就问道:
“你今天的作业写了吗?”
奈何琼琚是个学霸,从小就很有书呆子的潜质。听到兄长问学习情况也不觉得有什么,完全共情不了那些讨厌学习的小孩。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早就写好了,先生说去临江宫的前半个月我们肯定玩疯了,提前布置了半个月的课业。这半个月就当放假了,不上课,让我们好好松[kou]气。”
小型暑假的提议来自他们那位亲爹,难得做了一回人,准许先生给他们放假了。在此之前,他们只有节[ri]时才能有零星几[ri]的假期。
琼琚还说:
“所有作业我都提前写完了,书本也预习过。接下来的半个月不上课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也没什么好玩的。我打算去找祖父要一些藏书,就待在殿内看书好了。”
桥松:……
虽然也是个学霸,但并没有那么热爱学习的桥松,默默翻开了奏折。
算了,他和弟弟妹妹全都聊不到一块去,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吧。
桥松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很勤奋的小孩,但是对比过祖父的勤勉和弟弟的好学之后,桥松顿悟了。
他太高看自己了,作为他爹的儿子,他还是难免遗传到了一点亲爹的懒。只不过他爹懒得光明正大,他懒得不太明显罢了。
下次坐车他再也不要和弟妹们一起了,他宁愿去祖父车架上遭受父亲的迫害。
至少,那里还有个祖父能理解他。
前面的
车架中,被他误以为还在抓紧一切时间处理奏折的秦王政其实这会儿在和太子喝茶下棋。
原本他是要勤政的,可扶苏硬拉着父亲去做别的。他说马车里晃晃悠悠的,看奏折容易伤眼睛,等到了临江宫再处理也不迟。
哪怕今[ri]处理不完,积压到明[ri]其实也不要紧。今[ri]又没什么要事,赶路途中耽误理政本就是常事。
秦王政拗不过他,知道爱子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便没再坚持。
秦王政与人对弈一般比较干脆利落,他胸有沟壑,提前便会想好后面许多步的落子。偶尔停下来思索,也能很快做出决定,绝不拖泥带水。
但扶苏和父亲不同,他下棋时没那么爱动脑子。平时处理奏折就已经很费脑子了,为什么还要在玩游戏的时候考虑那么多呢?
因此扶苏都是随便思考一下,就直接扔下棋子了。
反正就是玩,输赢也无所谓。
秦王政被他东一下西一下丢出的棋子闹得没脾气,让他好好下棋不要捣乱。
扶苏往棋桌上一趴,借着袖子的遮掩换了两颗子。而后对父亲说下棋太累了,他不想思考。
秦王政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伸手:
“拿出来。”
扶苏只好把棋子放到父亲手里,被篡改的棋局很快恢复原状。
秦王政反问他:
“不是说输赢无所谓吗?”
扶苏理直气壮:
“但我输太多了,很丢面子。史官在旁边会记下来的,父亲让我两局嘛。”
秦王政却不理他:
“不想输你就认真下,说好陪寡人下棋的,现在倒是寡人陪你胡闹了。”
没办法,扶苏只好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下棋。
自然不是顺着之前的残局接着下,那样扶苏肯定会输得很惨烈。所以他耍赖似的弄乱了棋局,然后说重新开始。
秦王政也由着他。
侍者连忙上前取走凌乱的棋子,拿去一旁分拣。留下空空[dang][dang]的棋盘,供君上开启下一局。
这次扶苏从一开始就仔细思考落点了。
可即便是认真下他也是下不过父亲的,不过好歹能多支撑一段时间。双方你来我往,称得上一句[jing]彩。
史官在旁边手笔翻飞,甚至还[chou]空拿了张白纸出来画出棋局。谁下了哪个位置、先后顺序用文字记录得清清楚楚,和之前的摸鱼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是往前翻一翻,就能看见史官对于太子耍赖的记录是这样的——某年某月某[ri],王上与太子对弈,太子略输几局。遂藏二子,为王上所察,求饶无果。
分毫没有提太子乱下棋,还把输了好多局美化成略输几局。反正也没人规定几局就一定得是个位数,十位数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几局嘛。
再结合后面的棋局,不明真相的人看完怕是要产生错误联想,以为前几局也是这般[jing]彩纷呈。
史官:在美化太子方面,臣是专业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样,既做到了尽可能地如实记录,又能不得罪君上。
当然,美化太子并不止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史官心里门清,他最该讨好的应该是王上才对。
而作为史官,他还能怎么讨好王上?也就只有在记录太子的黑历史时,稍微进行亿点点艺术加工了。
最近王上对他越发和煦,史官觉得自己走对了路子,越发卖力起来。
一局毕,扶苏以几子之差输给了父亲。
不要误会,这不是因为扶苏的棋艺只比父亲差一点。
要知道扶苏下棋很少认真下,哪怕只是比经验他都不可能比得过父亲。偶尔一次半次的认真根本做不到翻盘,他又不是什么围棋天才。
所以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因为某位[cao]心的老父亲想起刚才爱子撒娇说输太多了没面子,刻意放了一点水。
都是输,一败涂地的输和堪堪惜败,是两个概念。
秦王看到史官画棋局图了,因而决定亲自为爱子挽个尊。
下完这局他便让人收拾掉棋盘:
“同你下棋实在费劲,寡人不陪你胡闹了。”
扶苏也觉得下棋费劲,颇为赞同:
“那父亲还想玩点别的什么?”
最好是不用动脑子的那种。
正说着,一个骑着幼马的小闺女哒哒哒路过车窗外,在队伍里横冲直撞。沿途的卫兵只好被迫给她让道,免得出现马祸事故。
父子二人的[jiao]谈声一顿,扭头看向外面。
秦王车架在最前端,再往前就只有开道的士兵了。前面人挤人的,不好骑马继续前进,所以舜华很快又折返了回来。
一般人哪能随便在车队里逆行,也就受宠的小公主无所畏惧了。
扶苏叫住了从窗边二次路过的女儿:
“舜华,停一下。”
舜华勒马,乖乖凑了过来,让小马跟着车架缓缓往前走。
她兴奋地朝车内探头:
“干什么呀?”
秦王政当即让她坐好。
万一马儿突然发狂,她这个姿势肯定会受伤。都骑马了怎么还能到处乱钻,一点都不知道注意安全。
舜华乖乖坐好,没再往车厢里探身。
扶苏问女儿:
“你怎么一个人在车队里乱跑?”
舜华抱怨起来:
“韩信哥哥不肯陪我纵马,我只能一个人跑了。”
秦王政微微颔首,十分满意。韩信还是有分寸的,没跟着小姑娘一起乱来。
扶苏轻声反问:
“阿信都说了不能在车队里纵马,你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不乖乖遵守?竟然还敢一个人骑马乱跑,是没从马上摔下来过吗?”
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女儿从马上扯下来,让她狠狠疼一回,好吃个教训。
舜华一个激灵,瞬间从骑马的兴奋劲里清醒过来。
她心虚地看向祖父:
“我平时很乖的(),今天是特殊情况。
秦王政头疼地摆摆手:
马匹没收了?(),要骑马等到了临江宫随便你骑。赶路的时候消停一点,要是路上受伤,都不好给你医治。”
车队里虽然有太医随行,但赶路毕竟颠簸,不利于处理伤势和养伤。带伤赶路也很容易导致病情恶化,哪怕去临江宫的路途不远,过去也没那么耗时。
舜华垂头丧气地被卫兵从马上扶了下来,遣送回了太孙的车架中。
桥松见她这副样子,就猜到肯定是她闯了什么祸被父亲逮个正着。想起之前妹妹得意的样子,他轻哼一声,心道活该。
父母陪伴的缺失让三个孩子从小关系就极好,但小孩子嘛,哪怕关系好也是会闹小矛盾的。过一会儿消气了就会再次形影不离黏黏糊糊,然而这也不影响生气的时候宛如决裂。
桥松假装没看见,也不去安慰妹妹。
直到车队停下休整,午膳被送上来时,他见妹妹还是没什么[jing]神,这才着急了。
“怎么了?不就是不让骑马吗?等到了临江宫我陪你一起骑,别难过了。”
桥松绞尽脑汁安慰。
舜华把脸埋在臂弯里:
“唔,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桥松:“那是为了什么?”
舜华:“刚刚被祖父看见了,祖父说了我一顿。”
桥松顿时理解了。
主要是调皮的样子叫祖父看了去,担心自己在祖父心里是不是变成了一个不乖的小孩子。
桥松也经常有这样的担忧,他很会排解自己,于是准备开[kou]宽慰一番。
不等他想好措辞,琼琚先说了:
“姐姐,我觉得你想多了。祖父才不会因为你不乖就不喜欢你呢,他就喜欢不乖的小孩子。”
桥松和舜华齐齐看向弟弟。
琼琚分析得有理有据:
“父亲不乖,祖父特别喜欢他。二叔很乖,祖父只喜欢他一点。说明祖父喜欢不乖的孩子,乖小孩会很吃亏。”
兄姐齐齐沉默片刻,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年纪小还没听过有句老话叫“会哭的孩子有[nai]吃”,但已经隐约明白这个道理了。
尤其是他们三个都属于乖小孩,然后他们亲爹就很放心地放养他们了。要是他们整[ri]里不消停,需要当爹的盯着,他们爹肯定不可能撒手不管。
可惜,三个小孩都乖巧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而且[xing]格使然,他们也不是很想为了吸引长辈的注意力就去故意闯祸。
这样的事大约只有某个太子做得出来。
不乖的太子正在挑食。
他挑挑拣拣半天,只吃了两[kou]:
“路上烹煮的食物味道还是差了点。”
秦王政就没那么多话:
“马车上又没有灶房,能有热饭吃就不错了。”
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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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ri]后赶路时岂不是只能吃这样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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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巡游过那么多次,现在想想真是太遭罪了。连饭都吃不好,而且赶路还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秦王政却觉得现在的这些食物挺好:
“你重生带来的那些酱料和烹饪手法,难道上一世巡游之前就研制出来了?”
扶苏摇了摇头,都是他上位后发明的。
也就是说,在秦二世登基之前,其实大秦的美食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符合正常历史进程,远不如后世那么花样繁多。
如今能提前吃上这些美味,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是以秦王十分满足,并不像爱子那般总是挑三拣四。
扶苏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他都习惯了膳房的[jing]细烹饪了,让他在巡游的时候吃相对凑合的食物,他觉得不太行。
得让厨子多研究一些酱料,提前搭配好了装在一起。这样调味上就不用费心,只要专心控制火候即可。
哪怕做不到完全复刻在宫中的饮食,也要尽可能地提升路上的进餐体验。毕竟巡游途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赶路,吃不好的话身体如何能好?
扶苏认为父亲早逝肯定也有频繁巡游损害了身体的缘故。
如今天下比上辈子更加太平,巡游的次数可以减少一些。或者,每次的时间间隔再长一点。
两年左右一次实在太过频繁,要知道本来赶路就要走个一年半载的。相当于每次回到咸阳休息一年就又要去进行下一次巡游,这样下去身体如何能承受得住。
实在不行,由他和父亲[jiao]替着出巡。虽然不能与父亲同行有些遗憾,但能叫父亲修养身体总归是件好事。
秦王政眼看爱子说着说着思维就发散开来了,给他夹了一筷子烤羊[rou],把他拉回现实。
“你都说如今不用那么频繁的巡游了,那么自然也用不着你我[jiao]替着出去。更何况就你这仁善的名声,能震慑得住谁?”
扶苏把羊[rou]吃了,觉得这个比别的好吃很多。端起碗放到父亲面前,要父亲给他多夹几筷子。
秦王政也宠他,当真又夹了一些。
看他吃完还要才拒绝了,说吃多了上火。之后就换了野菜夹给他,夏无且说这个能去火。
扶苏尝了一[kou]脸就绿了:
“好苦。”
这年头的野菜大多都是带点苦味的,有些还带涩味。反正不怎么好吃,但是能吃的蔬菜不多,野菜也是难得的食物了。
夏[ri]里很多野菜都长老了,更加难以下咽。也就是王侯才能吃到鲜嫩一些的,就这扶苏还嫌弃不好吃。
秦王政面不改[se]地夹起一筷子吃下去,说了一声“尚可”。但是接下来筷子就诚实地绕开了野菜,去夹别的了。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怕苦。
扶苏越发不想吃饭,拨弄着碗里的野菜,半晌也没有夹起来一根。
() 他对父亲说:
“为什么[chun][ri]里的野菜就不苦呢?既然[chun][ri]的野菜嫩叶是不苦的,那是不是说明野菜其实是可以做到一直不苦的?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让它全年都脆甜,这样就可以留种推广种植了。”
野菜都不用占什么田,随便在房前屋后的空地或者田埂上就能种。它们平时自己也会在这些地方长出来,只是零星一些,没人会特意去种。
因为[chun]天里野生的野菜多,去山中采摘就够吃了。夏[ri]里野菜长老了,不仅是味道不好的问题,关键是很多老到和野[cao]一样根本不能吃。
夏[ri]正是最缺粮的时候,偏偏野菜和野果的采食期大都避开了夏[ri]。
扶苏想的是,如果能够培育出不苦的野菜,那么一定也能培育出生长缓慢的野菜。这样等到夏[ri],野菜也不会长老,庶民就能食用它们了。
现在暂且还做不到这些,不过可以多研究几种储存的方法。[chun]天里多采集一些,要是能保存到夏天接着吃就好了。
可惜夏天气温高,食物容易腐坏。
扶苏又陷入了沉思。
秦王政见他不好好吃饭又去琢磨别的,无奈地给他又夹了块烤羊[rou]。
“最后一块了,不许再吃这个。好好把饭吃完,正事饭后再想。”
扶苏冲父亲笑笑,往饭上淋了点酱,就着酱汁迅速扒完了饭。
昔年周天子享用的八珍中,有两道就是酱汁浇饭,纯酱汁不带其他菜[rou]的那种。只不过底下的饭用的是不同的粮食,这样就凑出了两珍。
别看八珍听着好像是八道美食,其实寒酸得很。便是酱汁盖浇饭,用的酱汁也远不如后世那么花样繁多。
扶苏早吃腻了酱汁拌饭,但也没办法。菜不好吃,也唯有这个拌饭能勉强入[kou]。
吃完饭他和父亲商量多培养一些能做农业研究的人才。
这样的研究很多时候可能几十年都出不了成果,所以少有王朝会重视这个。投入和收获太不对等了,而且古人没有成体系的研究方法,也没有后世的先进器械辅助。
扶苏同样克服不了这两点劣势,可他觉得困难都是能慢慢解决的。如果一直不迈出第一步,就永远不可能有收获。
就像研究方法之类的,研究得多了,迟早可以总结出方法。
秦王政也任由他折腾:
“既然于国有利,你便随你的想法来。有什么需要父亲协助的,直接同寡人说。”
扶苏弯眸笑笑:
“父亲体恤万民,列国皆不如也,周天子也不如。”
一出[kou]拉踩了东周从古至今全部的诸侯王,要不是考虑到秦王秦公都是自家先祖,他能连着秦国先王一起拉踩。
反正在扶苏心里,父亲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谁都比不了。
秦王政已经免疫爱子的吹捧了,淡然地点点头,完全没往心里去。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临江宫,厨子有了场地施展自己的毕生所学,总算做了
一桌美味出来。挑食的太子吃到了好吃的,再不嫌弃厨子无能了。
厨子成功逃过一劫。
研究新式酱料和赶路途中能做出的美食刻不容缓,否则接下来的巡游,太子殿下一定会反复折腾他们的。
人的潜力多是被[bi]出来的,厨子也不例外。方便美食以前是没人去琢磨,并不代表它们很难制作。
一般贵族出行赶路没那么挑剔。
要么慢慢走,路上停下来垒灶做饭。要么为了迅速抵达目的地,自己就不计较那些了,免得路上折腾耽误时间。
只有他们太子,既想要速度,又想要美味。孟子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他们太子不管,净会折腾人。
所幸出巡时是冬[ri],刚开始可以多准备一些东西,天冷好保存。等天气渐热后,[chun]季随时能找到鲜嫩野菜,不用怎么烹饪也好吃。
至于夏天……
小徒弟挠挠脑袋:
“听说齐楚河网密布,有些地方还沿海。河鲜海鲜都不少,那些新鲜的食材便是清蒸也好吃,太子应该不会再念叨了吧?”
大厨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王上爱吃鱼,太子的[kou]味随了王上。但在咸阳一般只能吃到河鱼和鲍鱼(咸鱼),新鲜海鱼很少能活着运过来。
河鱼种类有限,做多了都是一个味。鲍鱼全是咸的,不同类型的鲍鱼味道区别也不是很大。
去了齐楚能吃到新鲜少见的鱼类,想比君上一定会满意的。
隔[ri]有鲜海鱼走黄河航运送来,运气极好,居然活下来了七八条。虽然都半死不活的,可也总比死后被冰冻保鲜的强些。
厨子兴高采烈地做了一顿全鱼宴。
这鱼再养一会儿怕是就要死了,等不到下一顿,还不如一[kou]气全做了。
扶苏吃着鲜海鱼,又听侍者小心翼翼地说等去了齐楚就能吃到更新鲜的,这种运送来的不如海中现捞的好吃,果然神往不已。
随即又可惜地说道:
“总是船运海鱼到咸阳,耗费太大了。咸阳怎么就不临海呢?”
海鱼随便就能捞上来不少,这个倒是不费太多的人力物力。而船运本身也不需要跑死马,但问题是,行船得靠人力摇桨。
从齐地运入咸阳是逆流而上,哪怕有船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借用风力。若是顺流而下,反倒好些。
除却运输问题,保鲜也是个麻烦事。
活鱼要在船上装上足够的海水,中途还要屡次换新的海水。刚死的鱼也不是不能吃,用冰块保鲜即可。
可现在是夏[ri],冰从哪儿来?冰化得那么快,要耗费多少冰?
所幸如今已经发现了硝石制冰的法子,带上足量的硝石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要是还处在原始地冬[ri]存冰夏[ri]取用这个阶段,那运鱼就更是奢侈了。
秦王政饮下一碗加了冰块的果子露,见太子又开始算起运鱼的耗费。悄无声息地伸手把太子面前的果子露端走,自己喝掉了。
等扶苏回过神时,碗都已经被收走了。
他也忘了自己的果子露没喝这件事,听父亲说该继续处理朝政了,便乖乖跟着翻开了奏折。
桥松目睹了全过程。
他忍不住偷瞄祖父,头一次发现祖父也会使坏。父亲平[ri]里从不吃亏,居然在祖父这边栽了个跟头。
桥松肃然起敬,越发觉得这就是他想达成的境界。只要他认真和祖父学,迟早也能成为谈笑间坑死他爹的厉害人物。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扶苏才陡然惊觉不对。
扶苏扭头去看儿子:
“我的果子露呢,是不是被你喝了?”
桥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东西没了你第一反应是找我?这里分明有好几个人呢!”
扶苏理所当然地说道:
“因为只有你最喜欢找机会报复我,别人没这么无聊。”
桥松哼了一声。
他想了想,没有说出真相。因为他就算揭发了祖父,父亲也不会说什么,反而要抓住机会跟祖父撒娇。
但是如果他认下了这件事,那么这就是他桥松第一次坑到他爹的丰功伟绩,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桥松于是点头承认了:
“是我喝的,居然被你发现了。”
扶苏:……
当爹的一眼就看透了儿子在撒谎,也看透了他为什么要撒谎。小孩子该死的虚荣心啊,真是幼稚。
扶苏没搭理他,转头又问父亲:
“是父亲拿走了?”
秦王政面不改[se]:
“冰都化了也不见你喝,我便让人把碗撤下去了,你可还要?”
确实是把碗撤下去了,就是碗里已经没有了果子露,只撤了个空碗。
不止是秦王政盯着太子不许多吃冰,怕伤了肠胃。扶苏[ri]常也会盯着点父亲,担忧父亲不爱惜身体。
扶苏哪里料得到父亲也会糊弄他,听父亲问他要不要补一碗,立刻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桥松心里啧啧两声,心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来父亲这么聪明也会被骗,是他高估父亲了。
天底下最厉害的果然只有祖父一人。
虽然太子被糊弄了过去,但史官是不会被糊弄的。他悄悄拿了张纸盖住了之前的记录,避免不小心被太子看见。
这大概是他难得敢记录下来的太子黑历史吧。
夏[ri]里燥热,处理奏折已经足够叫人烦躁了,出门玩耍更是提不起劲。
扶苏自从来了临江宫就足不出户,甚至都不想回自己的宫殿睡觉。临江宫正殿里是最凉快的地方,热狠了扶苏便赖在偏殿的软榻上,说晚上睡这里就好。
秦王政哭笑不得:
“寡人的寝殿就在隔壁,你去那里睡。”
扶苏拒绝了:
“出门就是一身汗,我不去。”
哪怕出
去只要走个几十步路,他也不想走,现在的气温是真的出去就冒汗。
秦王让他别闹。
正殿里没有设置床榻,而且也没有汤池可以沐浴。虽然走去寝殿会出汗,但可以直接入汤池沐浴,一身清爽地去休息。
扶苏却像个晒化了的雪糕,趴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他也不想沐浴,沐浴出来擦水的时候又能出一身汗。
即便这个天气夏无且也不许他们用凉水沐浴,沐浴殿内也不让放冰盆说是会着凉。热水总会蒸腾出热气,仿佛在经历汗蒸。
秦王好说歹说才劝动了太子挪窝。
为此分出了一半的汤池和寝殿借给太子使用,甚至还许诺了明[ri]就让人给正殿和寝殿之间增设连廊,加上水幕,保证以后太子过去的路上不会被热着。
第二[ri]侍者就在寝殿收拾出了一间,布置成卧房,毕竟总不好叫王上和太子[ri][ri]挤在同一间的榻上休息。
桥松听说之后就嫌弃父亲娇气:
“我[ri][ri]都要走回更远的殿内休息,也没见我抱怨。”
扶苏给自己找借[kou]:
“今年的夏[ri]比往年热上许多。”
桥松: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他去问祖父的感觉。
秦王政为了爱子的面子点了头:
“确实要热一些。”
但桥松深知祖父的做派,半信半疑。他又去问了蒙卿和史官,二人给出了同样的答复。
桥松:难道真的比往年热?原来我是不怕热的体质?
纯洁的小孩子哪里懂大人的身不由己。
王上都说比往年热了,蒙卿和史官又怎么能拆台。只能说太孙没有经历过职场的毒打,不懂当下属的必须附和领导。
直到晚间桥松回去问了弟弟妹妹,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第二天过来哀怨地看向蒙卿他们,控诉二人怎么能欺骗小孩子。
两人俱都埋头干活,假装无事发生。
桥松气鼓鼓地扭头,就看见他那趴在案上摊成饼饼的亲爹,表面像是有气无力般,实则正偷偷冲他挑眉。
看起来得意极了。
桥松:……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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