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敬悼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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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江余姚一间私塾教书的王士奇和往常一样,在茶馆出钱买了一本《应天旬报》边喝茶边看报。浙江一向文风昌盛,茶馆里各类报刊甚至私人办的报刊数不胜数。
先是掠过前方对他毫无意义的农历节气,熟练的翻完前面颇感兴趣的《医学小识》、《物理小识》,后面才是这十日的时事。
朱媺娖这次南巡名义上是为了视察南方的海军、学校、制造业,实际上为了什么只有寥寥几位亲信知道。
农历九月十八日是太祖诞辰,当日朱媺娖携随自己南下的百官在孝陵为太祖献上太牢,朱媺娖还别出心裁的为太祖献上台湾、吕宋、安南出产的水果干和粮食。并在祭祀完后设每年九月十八为圣诞日,天下官吏放假三日。
其实透过这些旬报王士奇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些事情,比如朱由检生辰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和周皇后生辰的三月二十八日,朱媺娖都会以先帝先皇后冥寿的放假,还有最不忍提的三月十八三月十九也是如此。
王士奇和朱媺娖都想不到,朱由检和周皇后的生辰在朱媺娖的好闺女朱和璧的手笔下,成了中华大地上的母亲节父亲节。
现在的王士奇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在报刊上见朱媺娖过一次生辰,一次都没有。
这些其实和王士奇都没关系,当他没有站出来领导抗清大局的时候,这些事情,便注定和他没有关系。
“也好,或许我的选择没有错。”他默默地想,大明朝蒸蒸日上,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打着他,打着三弟四弟,乃至打着夭折二弟名义起兵的人,结果就是台湾欢迎您、安南欢迎您、殷洲欢迎您和现在的吕宋欢迎您。
王士奇看完旬报,习惯性地往自己怀里一夹,却想不到茶馆里面来了一个让他有些熟悉的人物。他原本以为是巧合,可那个人的举动说明了不是巧合。
这位扫视了一遍茶馆,直直地看向自己。两个人四目相对,王士奇瞳孔一缩,来人便向他走来。
“王先生,我家夫人请您去一趟。”来人非常客气地说道。
“李……”他下意识喊出来人的名字,却被来人噤声。
“临武。”临武伯李来亨笑了一笑,示意王士奇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这人来人往的茶馆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李来亨伸手把王士奇请上马车,向着一处偏僻的院落而去。
马车上王士奇摇摇头,苦笑说:“你们,唉,不该来的。”无论自己是生是死,见面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生,对国家有隐患,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这是……的意思。”马车内除了李来亨和王士奇并无他人,李来亨向北方一拱手道。
“她……也来了?”王士奇,或者说朱慈烺问道。
李来亨点点头:“夫人说,她当年欠你一个解释。”
“你们该劝劝她。”说完这句话,朱慈烺不再说话,他和李来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安分地没有掀窗户去看马车到底去了哪里。
哪怕朱慈烺这么配合李来亨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马车上直接给朱慈烺搜身。在天南海北找人之前他去锦衣卫学习过一阵,知道许多前人的教训,也比以前谨慎多了。
“到了。”外面的车夫压低声音道,朱慈烺已经匆匆穿好自己的衣裳,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仿佛自己不过是走一趟亲戚。
李来亨引朱慈烺过正堂,来到朱媺娖所处的书房,让朱慈烺想不到的是,书房内除了朱媺娖之外竟还有李过。
朱媺娖注视来人良久,兄妹二人都如周皇后一般白皙秀美。
“为人白皙而美,善应对,其足骭骨皆双,上甚爱之”,而且“举止端凝,音亦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材矮小。
可惜昔日那白皙而美的侧脸,却有两道伤疤,破坏了他的端秀。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相顾无言,朱媺娖和朱慈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一次相见时是相依为命的亡国余孽,这一次相见,却是女帝和她藏于民间、会动摇自己统治基础的兄长,他们,已经是对立的关系。
“尚好。”朱慈烺看着由少女成长为美妇的妹妹,算一算竟是近二十年没有相见。
“当年从一片石离开以后,我受伤很重。”朱慈烺伸出自己的左手,上面是数道贯穿手掌的伤痕,现在也不灵活。“原本想要回京师,可京师已经没有认识的人了。”听这一句话,朱媺娖便知道让人杀周奎杀的对。
“没办法只能南下流落到了凤阳,那时候福王叔已经登基,我身体很差……不敢去,在一个王姓人家修养许久才好。那时候兵祸连绵,福王叔也被送到了京师,我索性顶了那家身故长子的身份,后来数次躲避兵祸,才来到余姚。”朱慈烺慢慢诉说他的经历。
“你运气不错,现在还没有三弟四弟的消息。”大哥失踪在一片石战场,三弟消失在西安,四弟更是莫名丢在京师到陕西的路上。
“我记得十七年的时候,我告诉你,等有机会就和你说一些事。”很明显朱慈烺已经忘记这件事,眼里闪过迷茫之色。
李过坐在朱媺娖身边,李来亨站在门口,她默默握住李过的手,轻声细语地将那些故事再说一遍。
哪怕到现在,朱媺娖都没有办法直面这些,史书中的血流成河催促着她,她还是得不到解脱。
李过拍拍朱媺娖痉挛的手,安慰她。
“原来是这样吗?”朱慈烺恍惚,“竟然是这样。”他相信了,不然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够解释朱媺娖的反常,能够解释朱媺娖如何逆风翻盘成为华夏大地上第二位女帝。
“……多谢二位。”朱慈烺起身对李过和李来亨躬身拜道,把这俩整得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朱媺娖。
“这是你们该受的。”朱媺娖发现他们的不自在,开口道。
只是她今天见朱慈烺不仅仅只有这一件事:“大哥,你现在有五个孩子,倒是比我多不少,只是今年不满周岁的有几个?”这是今日唯一一声大哥,也是此生最后一声。
朱慈烺微微有些惊讶,他明白朱媺娖的意思:“两个,幼子还不满半岁,小女儿也不到周岁。”
在真正见面之前李来亨把能查的都给查了一个底朝天,现在朱慈烺有三子二女,小女儿是正妻胡氏所生,幼子是妾室所生,妻妾家世如何都查的清清楚楚。
“给我吧,我正好缺孩子,也不想养旁支庶系。”不是谁都能好运的遇上宋孝宗这样的孩子,她可不希望再来个“襄议”、“赵议”。
“这是他们的福气。”朱慈烺一口就答应下来,朱媺娖怀孕是不宣传的,但满月的时候还是会搞大赦天下之类的活动。所以朱慈烺知道现在朱媺娖不过一儿一女,也记得皇室那居高不下的夭折率。
朱媺娖点点头,又留恋不舍地看了他一阵,她知道这一别后再次相见遥遥无期,甚至再无可能。
过了许久,她垂下眼帘,对李来亨说:“这件事就先麻烦你了,且送……王先生回去吧。”
“草民拜别陛下。”朱慈烺,或者说王士奇,恭恭敬敬地叩拜转身离去。
朱媺娖凝视着王士奇离开的背影,倚靠在李过肩膀上,倒没有哭泣,只在那里叹气:
“物是人非事事休……”
“算了,这样也对得起爹娘了……”
她做不出兄妹相残的事情,也从来没想过。
李来亨亲自把王士奇送回他居住的巷子,还从马车上拎下来一个沉重的箱子。
“这是?”王士奇有些好奇,李来亨打开箱子给王士奇展示,里面装满了各种碎金碎银,下面还有一摞盐业银行的金票银票。
“这是给您的。”李来亨把箱子一推,王士奇倒没谦让,只是问道:“这两个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接。”他看他除了一个车夫以外没带别的人,“至少也该带个乳母婆子来。”
这俩孩子还在吃奶,身边是离不了人的。
“三日以内。”李来亨把这些都已经考虑好了,朱媺娖不打算在返京之前就宣布认养子养女这件事,容易引人怀疑,所以能者多劳,这段日子肩负养孩子的就只有李来亨。
当日见完朱慈烺以后,朱媺娖就轻车简从地回到了应天。两日后李来亨才带着一个乳母偷偷从王士奇手里接过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都生得粉白玉润,比玉礼更像朱媺娖的孩子。
在应天李来亨的府里朱媺娖见到了自己的侄子侄女,第一反应也和李来亨一样。
“很漂亮的两个孩子。”朱媺娖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夸奖道。只是这两个孩子在她眼睛里终究可爱不过自己的玉姜。
玉姜已经低调入学,她的同班同学和老师都是朱媺娖和高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在保证安全的同时争取让她有一个正常的童年。沈宪英和商景兰仍负责着玉姜的学业,高夫人则每日亲自接送孩子,照看她的生活。
玉姜跟普通孩子不一样,很勤奋,遗传了李定国的体质身体也很健康。虽然智商不是顶尖,但也不是什么“不食肉糜”,这样朱媺娖就很满意,她从来不期待什么后人的智慧。
玉礼还小,看不出智商如何,但身体也挺不错。
“还要给他们起名。”朱媺娖逗逗这俩孩子,很明显换了陌生的环境这俩孩子还不适应。
“等我回京的时候你也带着他们一起回京。”她不可能把李来亨留在应天专门照顾这俩孩子,所以还是一起北上吧,等明年养大一点儿就一起上玉牒。
侄子侄女是不可能和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视同仁,朱媺娖不傻,哪怕没那么喜欢玉礼也不会让侄子侄女越过自己亲生孩子的地位。索幸这俩孩子都比玉礼小,倒也不担心其他,唯独担心的是日后又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这次过完年以后你再跑一趟贵州吧,看看那里有没有消息,再接着去安南把孙征灏和他儿子带回京来。”朱媺娖随口吩咐道,孙可望的大儿子孙征淇已经无嗣而终,二儿子孙征淳承袭了爵位,依然世镇安南。不知道为什么和历史上的沐家相似,沐英的大儿子也是无嗣而终。
只是朱媺娖记得孙可望前两个儿子都无嗣而终,这个孙征淳怕是也没有儿子。
“是。”李来亨乖乖应道。
过年不能在应天过的,朱媺娖在过年之前赶回了顺天,并在那里琢磨这养女养子该如何安排。
自然不可能随便养养,不知道为什么竟这么神奇,东汉南宋夭折率颇高,几乎到了没有幸存者的地步,朱媺娖还是要做好自己绝嗣的可能。
过完年朱媺娖就对外宣布自己收养了两个孩子,父母,不详,支系,不详,生辰,不详,男女,额这还是详的。
这一系列不详,除了知道这俩孩子是一男一女,都是去年出生、女孩年纪稍长之外别的一概不知,颇有昔日曹叡过继曹芳的风范。
……齐王讳芳,字兰卿。明帝无子,养王及秦王询,宫省事秘,莫有知其所由来者。
连陈寿都不知道这俩孩子哪里来得,给史家留下不小的谜团。可朱媺娖认为这样就挺好,能避免自己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整个明朝就没有皇帝收养子嗣的先例,有的就是还没做皇帝的朱元璋收养了一堆养子为自己打拼,出名的有沐英李文忠。
唯一可能有的是正德,群臣上书但朱厚照很反对这件事,直到自己落水便宜了堂弟。
至于天启,他不是没孩子,只是都夭折外加自己早死罢了。
于是礼部就上书,这是哪家的孩子您要给个准信。有没有名字?要不要起名?您现在已经有了东宫和殷王,这两个孩子您打算怎么对待?东宫和殷王都没有养在宫里,这两个孩子您打算养在哪里?
对此朱媺娖的回应是,这两个都是太祖高皇帝之后,太宗文皇帝血脉。自己还没有起好名字,让礼部来预备名字。这两个孩子的待遇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历来皇子也有嫡庶之分,东宫和殷王是自己亲生,自然要按照嫡出来算。这两个宗室子并非皇帝亲出,却是要上玉牒的,那么就按照庶出的待遇来算。
皇子嫡出庶出除了继承权的高低之外,其他是没什么区别,就和定王永王一般,虽然嫡庶不同,但俸禄待遇理论上是一样的。
朝堂上没有对这俩孩子的存在多加议论,有曹芳的先例,除了私底下好奇朱媺娖是从哪里弄来两个孩子之外,并没有影响朝堂的运转。
“和坃(xun 古同“埙”,古代陶制的吹奏乐器)、和堦(jie 同“阶”,台阶)。”朱媺娖朱笔圈出自己满意的名字,这俩孩子,或者说玉牒上的皇三女、皇四子就唤做朱和坃、朱和堦。
大名没让朱媺娖多费心,可小名和抚养者让她颇为头疼。
朱和坃还好,从玉从女,挑选出玉婧(jing)这个名字挺合适。
而朱和堦,她最后还是选择和玉礼,或者说郁李有关的名字,玉常,常棣,亦通棠棣。
玉婧这个女孩倒好说,直接送去了安平长公主邢夫人那里抚养,她打算日后让这个孩子掌管宗人府。
玉常却麻烦,哪怕不是朱媺娖亲生的孩子,愿意抚养的人都很多,可并非所有人都合适。要知道这是崇祯嫡长子敬悼太子之子,也是朱媺娖的养子,是不能放在类似新乐侯和宁德大长公主这样的人府中。而李定国那里也不可以,刘文秀已经抚养了玉礼。
忠贞营这里李过也是如此,他年纪太大而嗣子幼小。高一功和高夫人是姐弟,高夫人已经抚养了玉姜,就不适合再抚养别人。
朱媺娖思虑良久,选择让袁宗第来抚养这个孩子。作为历史上夔东十三家之一,袁宗第和旁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朱媺娖怀朱和璧的时候,为了让袁太妃在朝堂上有势力,她让袁宗第和袁太妃连宗了。
虽然袁太妃并不情愿,对袁宗第一家也很冷淡,可朱媺娖还让人按照外戚的规格给他家封赏,于是这次就让袁宗第接手抚养朱和堦这件事。
直到现在朱媺娖才从心底摆脱无嗣这件事的隐忧,心情颇为舒畅,对男色的兴趣也渐渐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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