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风去瞭望台(三)
拓跋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肚子不争气地打了几个咕噜,董千秋正愁没机会报答这位恩人,走出房门叫来小二,将本店佳肴点了个遍,还特意要了两坛陈年老酒,搂着拓跋坐下,姿态亲密如兄弟,笑道:“等吃完饭再谈不迟。”
楚铭当然没有意见,拓跋也双手赞成,他与董千秋虽然认识不过几天,但是关系好得匪夷所思,抱在一起互相安慰,董千秋让拓跋不要担心,不要自卑自己的异族身份,不要去听那些刺耳的言论,拓跋拍胸脯保证会保护好董千秋,两人紧紧相拥,在这寒冬腊月里是那么温暖。
楚铭与宁幽面面相觑,好感人的画面,要不我们俩也抱一会?
饭菜陆陆续续地送上来,楚铭一行人一一落座,董千秋与拓跋互相夹菜,竟然一点也不见外,董千秋百忙之余瞅了一眼宁幽,笑问道:“这么好看的师妹,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不应该啊,天舟就这么大,那么好看的脸庞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可能她穿着防护服,所以你才没有注意到。”楚铭一本正经,宁幽深以为然,对着楚铭连连点头。
董千秋狐疑道:“新弟子怎么也被选上?”
“是女干事嫉妒她的容貌,于是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她排挤出去,没想到长得漂亮反而成了一种罪过。”楚铭作怜香惜玉状眼神深情,眼角余光偷偷望向宁幽,宁幽也委屈巴巴的,董千秋不忍再问下去,就这样吃吃喝喝了几分钟的时间,拓跋不止一次地敬酒,楚铭不敢不给他的面子,但是他的酒量实在比不上拓跋,已经感到恶心了,再喝上几杯,能把肚子里的食物残渣全部吐出来。
楚铭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可知刘富商,好像是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可惜命不久矣,于是散尽家财寻访名医,最近要举办一场炼丹大会......”
楚铭还未将话说完,拓跋就忍不住打断道:“刘富商可能已经死了,据我所知,长生王庭将出面刺杀刘富商。但我知道的也不多,为什么刺杀刘富商?什么时候刺杀?由谁刺杀?这些我也不清楚。”
楚铭笑道:“照你这样说,这只不过是还未完成的计划,兴许你们的计划失败,刘富商可能没有死。”
“是有这个可能。”拓跋点了点头,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可你们最好相信我,计划成功了,刘富商死了,有人在假扮他。”
楚铭瞠目结舌,甚至宁幽也觉得拓跋妖言惑众,瞪大了双眼,“这你能肯定?”
拓跋一本正经说道:“这场刺杀毕竟有草原十八部参与其中,而我恰好能够了解到了他们的计划,那个刘富商正是计划的一环,这绝对如假包换,本人可以对天发誓,你不要以为我们北方人将承诺当场玩笑话,事实上恰恰相反,我们可是有一诺千金的优良品质。”
楚铭将信将疑,正要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董千秋却漫不经心说道:“拓跋兄自有对策,你就别干着急了,我与拓跋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不仅两天两夜不曾闭眼,还滴水未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休息之所,你且让我好吃好喝好睡一顿,其余事情,哪怕是天大的事情都不妨留到明日再说。”
董千秋双眼疲倦,脸颊内凹,显得整个人浑浑噩噩,哪里有平日的君子风范?楚铭不再多说什么,拓跋说夜幕降临时可以去探探风声,暂时养精蓄锐即可,楚铭叫宁幽去与掌柜打听一下刘富商,这间客房为之一静。但是半个时辰之后,街道上毫无征兆的锣鼓喧天,更有炮竹炸裂声连绵不绝,睡意正浓的董千秋骂骂咧咧起来:“今天是有人成亲不成,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楚铭站起身来,站在窗户旁,放眼望去,地面上满是炮竹炸裂过后的碎片,还有数十名优伶打扮的男女站在街道两侧敲锣打鼓,似在迎接贵客,最为显眼的是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足足有十位壮年男子守在马车旁,远处有一名穿着朴素的老者携仆人慢条斯理地走来。
马车内走出一位奄奄一息的肥胖男子,他身体虚弱,但是拒绝旁人搀扶,所以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这位男子身披一件上等质地的紫色锦袍,手捧一只铜制手炉,炉内炭火燃烧温暖他的掌心,虽然如今已是冬天,但是这座城池位于南方,几年下来都未必能有一场雪,所以气温并不寒冷,家家户户更没有烧炭的习惯,因为盖着棉被取暖就够了。
但是这位男子炭炉不离手,哪怕是病人也不至于如此矫情,事实上他还真是一个病人,姓刘,正是最近要举办炼丹大会的刘富商,原本他卧病在床,但是因为有贵客要来,他强撑身体乘车来到城门口,来者受宠若惊,敲锣打鼓地欢迎也就罢了,刘富商竟然抱病来接客?
来者已经有七十岁高龄,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发足狂奔,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要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老阆中,虽然被尊为医家圣手,但是社会地位不高,就连太医院的院使也没有什么权力,皇帝随便一句话就能把院使大人的全家老小弄死。医者就是这样的,无论是谁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不要说刘富商请来的客人,一无官职,二无背景,哪天死在深山老林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刘富商竟然这般尊重他,无论是谁都感到匪夷所思,因为刘富商的地位太高了,如果说东阳国的边境军队是由“帝国双璧”说了算,那么东阳国国内的事情,刘富商的话语权胜过满朝文武,仅次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如今他病入膏肓,东阳国的一枚巨星即将陨灭。
楚铭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个就是刘富商。弄得这么大阵仗,竟然只是为了迎接一个老人。”
“大冬天穿着皮鞋而非布鞋,应该是为了方便上山采药,看来这位老人是个阆中,而且隐居在深山老林中。”楚铭眯起眼,“先前听掌柜说,刘富商宴请天下名医,以这位富商的人脉关系,请帖没个几千张也有几百张,这个老人必定是医家圣手,才值得刘富商亲自出门迎接,啧啧啧,好生礼贤下士啊。”
拓跋语重心长道:“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迷惑,不然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楚铭笑道:“我知道,曾有人跟我说过,无奸不商,所以商人是信不得的。”
楚铭关上窗户,不再理会外界动静,董千秋已是醉成一滩烂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楚铭与拓跋合力将其扶至床上,宁幽已经悄然离开,跑去打听有关于刘富商的消息。
到了半夜她才返回,本来众人的印象之中,刘富商是一位命不久矣的大富大贵之人,其余一概不知,所以想要弥补这方面信息的缺漏,刘富商乃是本地乃至全国的风云人物,名头当得上是如雷贯耳,甚至早早就有人为他写书立传,所以想要了解刘富商倒也不难。
据说刘富商生来富贵,从小锦衣玉食,本想继承家业一展宏图,但是令他心寒的是父亲大人从未将他当做继承人,因为他的身份实在不堪入目,只是妾室所出,注定不可能子承父业,最多也不过是分到冰山一角的家产,余生虽然不愁吃穿,可也不过如此。
而且他的家族遭遇巨大变故,身为修仙者的族长因病去世,家族就此失去遮风挡雨的大树,之后更是在生意上赔了个底朝天,几乎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甚至还在亏损,这下可好了,本来就分不到多少家产的刘富商怕是要替父还钱,往后余生很难好过。
于是刘富商一怒之下选择出家,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天下第一大宗,深得灵枫谷高层的器重,十五年后出师返回家中,家族仍是没能从窘境之中走出,但至少还清了债款,生意上稍有起色,但与鼎盛之时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刘富商接过风雨飘摇的家业,他有天下第一大宗弟子的身份撑腰,再加上天赋异禀,短短几年时间便重振家业,一度将商业版图伸向紫荒,而且还成为东阳国商会的名誉会长,名利双收,但是到了晚年疾病缠身,无论如何医治都不起效,饱受折磨的刘富商早早就为自己建了墓园,所以他要是有一天咽气了,没人会觉得奇怪。
刘富商信佛,这几年出资搭建的佛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民间也将他称之为“刘活佛”。
楚铭微微一惊,没想到刘富商竟然与自己是同门关系,不过就论辈分,刘富商都可以当爷爷了。这个时候天色已晚,亲自出门迎客的刘富商早已回到家中,但是街道两侧的人流依然汹涌,谈论得热火朝天,要知道刘富商生病之后,就鲜少露面,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最近刘富商立下遗嘱,要把一半遗产捐出去建造庙宇,商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大方,哪怕是三岁小孩也知道刘富商命不久矣,所以这很有可能是刘富商最后一次公开露面,从此之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楚铭看了一眼宁幽,好奇问道:“刘富商是何时生的病?这病又是什么?”
宁幽叹气道:“这两个问题,是病人的隐私,外人怎么可能知道?但是以刘富商的地位,随随便便就能拥有最好的医疗资源,除了不治之症,其他疾病都能治好。关于刘富商的病症,民间倒是有不少传闻,但是各有不同,要不你亲自问问,也好判别真假?”
楚铭没好气道:“你快点说。”
“最离谱的一种说法,是说在那场兽潮爆发时,还有人亲眼见到刘富商带着仆人亲自踏入紫荒寻宝!”
楚铭皱起眉头,刘富商今年不过六十多岁而已,这个年纪去世,说是英年早逝都不为过。毕竟刘富商是修仙者,而且修为不俗,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刘富商拥有数一数二的地位的前提是拥有数一数二的实力。
“难道是嗑药了?”楚铭也算熟读医书,猜出刘富商的病因,有可能这位富商的身体一直很好,只不过长命百岁都远远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想要炼制出长生之药,为此不惜请来无数名医来炼药,因为刘富商这一次能邀请天下名医,之前应该也可以。从此刘富商就在嗑药之路上一去不复返,坚持了数年之后,终于是出现问题,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生命骤然进入倒计时。
有钱人闲着没事干,做出这种事情不足为奇。除此之外,楚铭也想不出刘富商的其他病因。
楚铭揉了揉眉心,试图理清一切思绪,刘富商到底死没死?病没病?真相愈发扑朔迷离了。
楚铭试探性问道:“你可知刘富商在哪举办炼丹大会?”
宁幽淡淡道:“在他的私人园林之中,但是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我想距离应该不会太远,你想想,刘富商今日出门迎客,就算他再欢迎客人,也不可能跑出几百里开外去迎接,更何况他是个病人,所以刘富商的住所,必定就在百里之内。”
楚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沿途问路,总能找到刘富商的住宅。”宁幽笑了笑,“但是话说回来,难不成你想去刘富商家里做客?”
楚铭笑道:“探望病人,是我药堂的传统美德,我有责任发扬光大。”
清晨时分,楚铭与女杀手离开客栈的时候,守夜的掌柜瘫倒在柜台上,身上满是酒气,他喝得烂醉如泥,但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先是看了一眼宁幽,然后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瞪眼道:“臭丫头,你为何要给我灌酒?你问了我什么来着,该死的,竟然想不起来了......”
楚铭与宁幽不予理会,径直走上街去,街道上虽然谈不上人山人海,但是家家户户都已经把门打开,楚铭随便搭讪了一人,就问出了刘富商的住宅在哪个方向。
“等等!”
宁幽蹲下身,从袖口翻出一张人皮面具,覆在面庞上,五指抚平凹凸的地方,那张人皮面具仿佛与她的脸庞融为一体,她的五官随之浑然一变,楚铭双眼大放精光,变作一名妇人相貌的宁幽笑道:“行走江湖,有人皮面具自然更方便许多,你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几张。”
楚铭笑道:“你竟然这么大方?”
宁幽笑着拿出一张面具,一本正经道:“我曾说过,东阳国灭亡之后,要冒着天大风险收留你,只要我活着,就会信守这个诺言的,如果我连几张面具都舍不得拿出来,以后怎么可能保护你?”
楚铭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只听说过人皮面具是用名贵药材熔炼而成,但是具体如何制作,我一窍不知,你要不给我指点指点?不然就算你给我再多的人皮面具,也迟早有一天会用完。”
楚铭也贴上面具,但是贴得不够严实,只能伸手按压,宁幽在一旁帮忙,趁着这个机会打了好几个不痛不痒的耳光,那张面具终于彻底黏住脸庞。楚铭有一种撕下面具的冲动,因为该来的躲不掉,接下来可能还会遇到刺杀,就算贴千百张面具也无济于事。
楚铭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宁幽,有些百感交集,本来一开始之所以放过她,一部分原因是东阳国真的可能灭亡,多一个愿意收留自己的朋友总不是坏事,另一部分的原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能否把她的同伙一网打尽。没想到她打死不愿离开,而且还跟自己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这样的转变,就连楚铭自己都有些适应不了。
街道上再次响起敲锣打鼓之声,刘富商的迎宾乐队浩浩荡荡走了过来,去往城门处欢迎客人,这一次刘富商本人没有亲自出现,但声势不弱于往常。楚铭腹诽不已,请个客人都要闹得人尽皆知,气势甚至压过婚礼的乐队,难道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这也侧面反映了刘富商对客人的重视,每个客人都表现得受宠若惊,对刘富商感恩戴德。
刘富商如此有名,他的住宅的位置自然也是人尽皆知,甚至成了本地的靓丽风景线,楚铭与宁幽每走半里就要询问本地人,一通七弯八拐之后,来到僻静的田园之间,然后在一座城堡前停下脚步,这就是刘富商的住所,宛如梦幻般的宫殿。
城堡的墙壁由光滑的大理石砌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大理石打磨得尤其平整,仿佛被阳光吻过。城堡顶部更是铺着上等的琉璃瓦,这种石料乃是仙品,在东阳国的赌石市场上一直是有价无市,没想到刘富商只是把它当成建筑材料,内行人看到一定要说上暴殄天物。
城堡的大门紧闭着,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花园,绚丽多姿的花朵竞相绽放,明明是冬天,甚至每天都有人饥寒而死,但刘富商的花园还是这般生机勃勃,仿佛永久地留在春天。城堡的东南方向,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淌而过,溪水潺潺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城堡之外,更有近百名守卫把守,令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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