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军中有大疫,步行与南下(二)
僧人走开之后,楚铭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这条暗巷,先是见到一座灯火辉煌的河流,之所以说是灯火辉煌,因为河面上漂浮有密密麻麻的河灯,格外醒目,人潮陆陆续续来到河边,小心翼翼让光可鉴人的河灯滑入水中,本来漆黑如夜幕的河面如有繁星点缀,还有几名华冠丽服的男女泛舟于河岸,有说有笑,气氛好不热闹。
楚铭挪转视线,其实相比之下,渡河桥上的风景更加引人瞩目,有数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表演卖艺,无论是歌声还是舞姿亦或是相貌都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甚至可以媲美皇家乐团,没有想到会出现在此处,果然高手藏在民间,只是女子们的打扮难登大雅之堂,不仅裤腿暴露,胸前更是几近空门大露,若是走在阳光大道,一定会被别人说没羞没躁,也就是在这个僻静地方,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表演下去。
东阳国近年以来,除了佛门鼎盛兴起之外,歌伎也有崛起之兆,自从新皇登基以来,风月场所多了百座之多,虽然在数量上仍是比不过佛寺,但这也算是东阳国的一大奇景,故而有人说东阳国的风气不过是“满嘴仁义道德,其实男盗女娼”,据说新皇听了尤其恼火,但不得不承认,佛寺与歌伎并盛的气象确实甚为奇葩。
难怪宗门要节制弟子的路费,原来是害怕弟子流连忘返于风月场所。
楚铭摸了摸早已干瘪的钱囊,感叹宗门料事如神,只能远远观望桥上风景,那些女子无论体态胖瘦,都是清一色的瓜子脸,粉黛略微浓厚,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妩媚,仿佛施展魅术的妖狐狸,最是能让男子浴火翻腾,楚铭只在林蓉蓉身上见到过这种气质。
不过多久,就有一位年轻气盛的青壮主动与那些女子搭讪,但是被一位老男子与一位老妇人联手拦了下来。
这位青壮非但没有感到恼火,反而是喜笑颜开,老男子与老妇人显然是老鸨与龟公,专门为残花败柳们介绍生意,青壮对这一套再习惯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讨价还价,如今是半个乱世,漂亮的美人反而不值钱,所以老鸨龟公也不敢坐地起价,反而给予莫大优惠,远远不至于让人倾家荡产。青壮竖起大拇指说价格公道,乖乖付了钱财,就有一位姿色尚可的女子随着他离开,明明是刚刚认识,但姿态却亲密如夫妻。
“施主,你怎么不等等贫僧,差点就找不到你了。”看得津津有味的楚铭耳边听到一句声音,原来是刚才那位老僧再次找上了他,楚铭脸色一沉,你这个臭和尚还敢回来?
楚铭转过身,那位大言不惭的老僧去而复返,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只是他脸上多披了一件面纱,明显是用来阻绝瘟疫传染,楚铭满脸晦气,冷哼道:“高僧慈悲为怀,想救众生于水深火热之中,真是善莫大焉,可我是灵枫谷的药堂弟子,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老僧仍是不由分说扯住楚铭袖口,沉声道:“施主身中瘟疫而不自知,可悲可叹,贫僧本来也不愿沾染这趟浑水,但是人命关天,岂能见死不救?就算施主一心求死,贫僧也不答应,因为瘟疫是会传染的,施主既然活着,就难免会把病气传给别人,一传十十传百,以瘟疫的扩散速度,短短几天就能传遍全城。虽然如今瘟疫弱了许多,但也足以夺人性命,这样一来,许多无辜之人就会因你而死,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贫僧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管。实不相瞒,贫僧已经炼制出治疗此瘟疫的药丸,服之便可无事,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值得施主试上一试。”
老僧说得郑重其事,楚铭只注意到最后一句话,这个光头竟然有办法治疗瘟疫?楚铭不由得皱起眉头,虽然药堂已经成功研制出了对抗瘟疫的疗药,但在这背后是药堂数千人的心血,共同努力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药方至今处于保密状态,就连楚铭都不清楚。
但是僧人说他也有治疗瘟疫的灵药,还不会有副作用,这让楚铭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觉得荒诞不经。
其实楚铭对于老僧的信任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后者满嘴谎言,多少有些江湖骗子的嫌疑,但楚铭却有静看老僧表演的闲情逸致。
“那丹药放在贫僧家中,现在就可以去拿!”
老僧目光深深看了一眼对岸,打算渡河,最好的捷径自然是登桥而上,于是老僧与楚铭不假思索地登上桥头,不料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太过热情好客,直接围了过来,楚铭与老僧刹那间被团团包围,四面八方的空间被锁得严严实实。老僧想走却走不了,楚铭更不用说,女子们如狼似虎,连出家人都不放过,大胆撕扯老僧的袈裟,甚至还响起光头被敲的哐哐声。
老僧快要头破血流,女子们调戏得不亦乐乎,仿佛失心疯了。
楚铭不得不握住刀柄,来回拔刀出鞘,刀身缓缓从鞘中滑出,再失重下坠,摩擦出钢铁的细微声响,声音微弱却又清晰可闻,宛如一曲悠扬的旋律,在寂静的氛围下幽幽回荡,每一次拔刀和收刀,都伴随着这种细微的声响。
楚铭面无表情感受着刀身与空气之间的互动,女子们依然嘻嘻哈哈、有恃无恐,楚铭运转控水之术,拔刀出鞘的速度为之一快。但是摩擦而出的声响未曾改变,依旧那么细腻、那么动听。女子们仿佛察觉到了无形的杀意,对楚铭投去异样眼神。
老僧叫苦道:“我们二人只是路过,绝对没有任何不宜的想法,身上也没有多余钱财,请快点让路!”
龟公嘿嘿笑道:“不要急,等一下就放你走,我们对佛门中人还是很尊重的。”
楚铭皱眉道:“我要跟他一起走。”
龟公冷笑道:“臭小子你就别装君子风度了,刚才你就一直偷看我的这些姑娘,还与她们眉来眼去,当我没有看见?”
“我染了瘟疫,你们最好离我远点。”楚铭漫不经心地说,但众人纷纷吓了一跳,甚至就连老僧都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恰巧路过的路人更是瑟瑟发抖起来,暗骂一声造孽,头也不回地遁入浓郁夜幕。
龟公不以为意道:“我也有病,多半会比你先病死。”
然后弯下腰,重重咳嗽起来,还善解人意地把头扭向一边,以免口水溅到楚铭身上。
那个路人跑得更快了,甚至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
楚铭哑口无言,龟公一声令下道:“给我好好伺候客人。”
女子纷纷点头,她们看似弱不禁风,但其实力气惊人,架住楚铭与老僧的身躯,莲步走下桥头,步伐婀娜多姿,罗衫飞扬,她们轻轻挥动宽松衣裙,曼妙动人的体态展露无疑,隐隐约约还有体香散出,身临其境下,才能感受到她们浑然天成的妩媚,简直不输拥有天生媚骨的林蓉蓉。
但是楚铭哪里会任人宰割,老僧大概也是觉得有伤风俗,终于开始挣扎起来,不过老僧终究是年老体弱,四五名女子拖拽之下,哪里有反抗之力?只能小声抽泣,被拖入暗巷之中再也不见踪影,楚铭虽然稍好一些,但仍是被逼入角落,他穿了大半月的药堂白袍已被扯下,楚铭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自己怎么也沦落到衣不蔽体的尴尬处境了?
楚铭换上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衣,但是也在混乱之中被撕扯,楚铭额头上骤然跳出青筋,热情如火的女子终于略微收敛,退至一旁,龟公笑道:“那个老和尚都投降了,你还在挣扎什么?你的衣服都破了,难道就打算这样离开?这样,我让一个姑娘陪你去买新衣裳,你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再叫一个姑娘,你应该不会怕两个小女孩吧?”
楚铭低声道:“一个就够了。”
好不容易做成一桩生意,龟公竟然不急着收钱,先对楚铭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推出一位眉心生红痣的年轻女子,她的相貌确实称得上是绝色,鼻梁高挑,双峰高耸,一双眸子秋波流转,她周身妖气盎然,胭脂气反而让她更加朴素了几分。龟公微笑道:“此女名为宁幽,衣品很好,她带你去买衣服绝不会错。”
楚铭欲言又止,这位龟公张口闭口都不谈钱,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难道还能赊账或是先用后付不成?楚铭不大清楚这行的规矩,干脆也就一言不发。楚铭眯眼环视四周,老僧早已不见踪影,四周的人潮也在渐渐散去,楚铭好奇问道:“你们也要散场了?”
龟公搓了搓手,淡淡道:“天色已晚,你是最后一单生意,但是明日还会再来的。”
楚铭若有所思,好似魂不守舍一般走出暗巷,名叫宁幽的女子紧紧跟在身后,她不再搔首弄姿,反而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楚铭笑问道:“接下来去哪?”
女子轻声笑道:“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我人生地不熟,好像也就只能跟着你了。”
楚铭刻意放缓脚步,当女子走到身前之后,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女子反应迅速,也缓缓停了下来,楚铭愣了一下,女子掩口笑道:“看来公子是怕被宰客,但是有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绝不会让公子吃一点亏,实不相瞒,目的地在我家,有备用衣裳拿给公子,我还能换个更加艳丽的妆容,给公子跳个霓裳羽衣舞如何?”
“继续走。”楚铭重新提起脚步,女子作势继续带路,但是走出十余步时,女子脊椎发凉,下意识一袖甩出,看似是个平平无奇的动作,但实则暗藏玄机,这一袖有数丈之长,更是牵扯丝丝缕缕的针线,凶猛拍向楚铭!
但楚铭不至于毫无防备,因为是他主动撕破脸皮,本来打算一刀刺死这娘们,不曾想弄巧成拙,楚铭惊讶于此女的反应速度,绝不可能只是表面上这般简单?真实身份恐怕大有来头。
楚铭一刀直直劈去,那条如蛟龙出水的长袖如洪流冲荡而来,但是在刀锋撕裂之下,大袖对半断裂开来,但仍是冲至楚铭身侧,一卷一绕,刹那间形成包围之势,楚铭眼神一凛,身形毫不犹豫拔高而起,断裂开来的长袖恰如一张蛛网,叠绕之下,即将就要罩住楚铭。
周围断袖翻飞的楚铭一咬牙,掌指劲道暴涨,一刀直直向前掷去,撕开一角缺口,但是真正的杀机在于这一刀掷出之后,轨迹大变,斜坠而去,坠向长袖女子头顶!那些伸展而出的断袖以最快速度缩回,好似乳燕回巢,楚铭悬空而立,双臂探出,就近抓住附近的两条断袖,以此为支撑点,试图将那女子也给一并拉拽过来!
女子有失仪态地骂娘一声,掌指微动,楚铭扯住的断袖竟如壁虎断尾一般自行断裂开来,继而以蜷缩姿态往回裹去,那柄本该夺去女子性命的长刀就如同深陷泥潭之中,陷入层层叠叠的断袖无法自拔,像是泥牛入海。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吟道:“你本来是要被我的长袖在床上绞死的,结局不会变,只是你不会死在床上罢了。”
心疼不已的楚铭拔出第二柄长刀,身形飘然落下,与女子保持不远不近十丈距离,打趣道:“说到底还是要死在你的裙下。”
女子摇头道:“不一定,姿势随你选,吊着躺着卧着坐着,都很舒服,一睁眼就去跟阎王那边报道了。”
楚铭毛骨悚然道:“可怕可怕。”
女子轻笑一声,拖着大袖奔向山林,楚铭试探性问道:“我继续南下,会不会死?”
女子回头一瞥,淡然道:“药堂弟子难得有你这样实力出众的,而且对危险的感知还这般敏锐,我不妨将实话告诉你,其实你北上也会死。”
楚铭猜出了些许前因后果,心中的迷雾也被逐渐拨开,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轻言放弃,于是奋不顾身追击而去,夜色之中,女子漂浮不定的身影愈发像是鬼魂,长袖如裙摆拖地,她一头扎进树林之中,奔跑的速度放缓许多,断袖如九条狐尾绕住树干,然后蠕动一圈,就将整个树干绞断,这一幕匪夷所思,因为如此一来,每一条断袖都裹挟着一截树干。
楚铭喃喃道:“好厉害的刺客,是为了刺杀药堂弟子而准备?”
女子也是面色诧异,她尽量不想闹出动静,是因为她在行暗杀之事,不宜声张,但她不明白为何对方也这般小心翼翼,甚至表现得有些做贼心虚。
女子来不及细想,脚尖一点,身形凌空而起,不偏不倚落在一根粗壮如大腿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楚铭,占据制高点的她流露出胸有成竹的傲然姿态。她手腕悄然一抖,捆住一截树干的断袖朝着楚铭横扫而去,女子本就力气巨大,再加上有树干加持,这一击必然威力巨大,怕是能将楚铭拍得粉骨碎身。
楚铭继续逼近女子,只是步伐慢了许多,顺利躲过第一袖。双方距离近在咫尺,透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女子掰开手指算了算,一共有二十七袖,但仅有九袖捆有树干,女子深吸一口气,一口气挥出六袖,如六层大潮层层叠叠淹没而来!
楚铭眯起眼睛,六袖有三袖内藏重物,如此汹涌的潮水攻势,令人始料未及,但楚铭仍是不愿后退,六袖有三袖捆有树干,换而言之,另外三袖则空空荡荡,无论是灵活程度还是柔韧程度都远胜过另外三袖,自然最先扑杀向楚铭。
楚铭以筑基体魄硬生生抗下三袖之威,因为穿戴青铜甲胄的原因,不曾出现伤口,但仍是觉得如遭雷击,险些就要疼晕过去,后三袖则以更为霸道的气势倒砸而来,楚铭多少有些螳臂当车的嫌疑,只得尽量躲避,实在躲不过只能将断袖连同那截树干夹在腋下,按照原定路线继续而行。
居高临下的女子终于慌乱不安起来,并非是她捉襟见肘,而是看穿了楚铭的意图,原来这厮是要耍一出擒贼先擒王,女子本来还可以继续火力压制楚铭,亦或是循序渐进地撤退转战,但是她没有想到楚铭会这般不计代价,忍不住咂嘴道:“药堂弟子何时变得这般勇猛了?”
女子双脚踮起,正要离开这个制高点,但是一道刀光一闪而过,女子脚下的大树轰然炸裂开来,她整个人也随之重心不稳向下跌去,隐隐约约感受到死亡的阴影正在笼罩而来。
但她仍是拼命挣扎,只不过由于牵扯十余条断袖的原因,她的动作异常笨重,否则也不会站在制高点试图火力压制,此时她只得壮士断腕一般舍去捆入袖中的树干,她感到如释重负,可是不等她找到遁走逃离的机会,楚铭就已一刀斜斜斩去,将那些长袖尽数削落,甚至女子如羊脂玉一般的双手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女子踉踉跄跄地逃跑,但是楚铭就在身后,她后脑一震,紧接着就昏迷过去,楚铭转过身,看向另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阴阳怪气道:“这个龟公,还如影随形!”
——
(虽然是二号了,但还是祝大家国庆快乐,今天有两章,共计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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