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寒

  今年的冬天不知为何，格外的冷，往年不太下雪的冬季今年下了好几场雪。大寒这天，大家早起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斑白的草地，天上还飘落着雪花。

  天还泛着青色，刘美玉把黄青白叫起来：“青宝，起来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掀开黄青白的被子，而是俯身摸摸他的头发，轻缓的叫他。

  黄青白感受到妈妈的抚摸，把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刘美玉又说了声：“起床了，宝贝。”

  这回黄青白轻轻睁开眼，这两天在家，他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可是只要看到妈妈放在书房的骨灰盒上爸爸灰青色的照片，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哭。妈妈让他不要时不时往书房钻，可是他是真的忍不住，他就是想再看他一眼，再一眼，再一眼。后来妈妈索性锁了书房的门。

  黄青白揉了揉眼睛，把眼睛睁开，他的双眼皮在这些天泪水的浸润下变得充盈，变得更宽了。此时他躺在床上，头发凌乱的散落在额头两边，看上去就像是个混血小男孩。

  黄青白慢慢爬起来，刚醒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几点了，妈妈。”

  刘美玉说：“时间还早，但我们今天要早些过去，”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一片片像是在暗幕中发光的雪花，轻轻的说，“又下雪了啊。”

  黄青白坐在床上也看过来，外面看上去可真安静呀。

  “咚咚”姥姥走到门口敲了敲房门，说：“起来啦，宝贝，快去洗漱，姥姥做了你爱吃的肉丝面。”

  刘美玉也对黄青白说了句：“起来呀，妈妈先去吃饭咯。”然后走出房间。

  黄青白洗漱完走向餐厅，长辈们一边吃面一边在说话，爷爷说：“真就谁也不通知了？”

  刘美玉说：“爸，树亮本来就是在国家绝密工程中丧生的，很多事情见面了不好解释。”

  姥爷说：“阿玉说的没错，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几个老人在餐桌上叹气，奶奶看到黄青白走了出来，对他说：“青宝，快来吃面，等会儿面坨了。”

  黄青白走过去坐下，看着自己碗里满满的浇头，这要是放在以往，他早就开始欢呼了。可是如今他却觉得心酸，长辈们都这么宠自己，自己应该成熟起来了。他吃了口面，突然对大家说道：“谢谢你们，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谢谢你们。”

  “说什么呢，这孩子，大早上不说这些。”爷爷说。

  姥姥和奶奶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偷偷擦眼泪。

  “我会变得强大起来的，不会让你们担心！”黄青白端着面碗，表情认真。

  姥爷对他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青白，没有什么是可以把你打败的！”

  刘美玉拍拍黄青白的头：“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吃完饭我们就出发去坟山。”

  早上七点，天才完全变亮，他们已经到了坟山。刘美玉去跟工作人员交涉，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陵园。

  这是块好位置，就在陵园的大佛脚下。工作人员说下葬的人会受到佛祖庇佑，在下面不会再受苦，再投胎也会投到一个好人家。

  黄青白和姥姥搀着哭的有些断气的奶奶，工作人员也对她说了句：“白发人送黑发人最苦。节哀，老人家。”

  刘美玉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接起电话：“喂，钱总……不用了，谢谢你……你们已经到了？……那你们进来陵园吧，你知道位置的……对，我们已经进来了……好，我们在这边等你们。”

  她挂了电话跟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有几个朋友要来，我们等一下吧。”

  工作人员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行，不过要快点，不然动土的吉时要过了。”

  刘美玉说：“他们就在门口，几分钟就到。”

  两三分钟过去，黄青白在陵园的大路上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朝这边跑来。

  “嫂子，你这可真不地道啊……黄兄的地基是我带你来选的，现在他要下葬了……你竟然不告诉我？”钱海潮小跑过来，喘着气说。

  刘美玉被他这声嫂子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明白以前钱海潮都是叫他弟妹，怎么突然喊她嫂子了。她还不知道钱海潮问了黄青白自己的年龄，她说：“钱总，你太客气了。”

  “这跟客不客气有什么关系呀？你不叫我，那你的好姐妹们你也不通知吗？”钱海潮指着站在他身旁的黄北萌、王嘉等人。

  王嘉看到她手里抱着的骨灰盒眼泪就流出来，她上前扶着刘美玉的胳膊说：“阿玉，我要生气了！”

  黄北萌也说：“你真的把我们当姐妹吗？我那天还跟你说过要通知我！”

  徐栩从徐冬青身边走到黄青白身边，她低声问：“你还好吧？”

  黄青白点点头，对她挤出一个微笑。

  “好了！吉时到了啊！我们要动土了！”工作人员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工作人员只会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动土。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工作人员示意刘美玉可以把骨灰盒放下去了。

  刘美玉一只手抱着骨灰盒，另一只手轻轻在上面摸着，然后闭着眼静静待了一会儿，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睛溢出，她睁开眼睛，轻轻的说：“树亮，再见了。”然后蹲下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放进墓地。

  黄青白在一旁握紧拳头，咬着牙，逼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工作人员口中念念有词：“竖起玉笏天门开，左龙右虎两边排。  后代子孙大富贵，科甲连登及第来。山山降下是真龙，乾坤正气旺此中。  诗书传家长荣耀，科科竖起状元旗！黄家先生！请您保佑亲朋好友平安顺遂！”

  然后工作人员转头询问刘美玉是否可以盖板了，刘美玉轻轻的说：“盖上吧。”

  奶奶在一旁又开始嚎啕大哭，她说：“儿啊！你在下面要好好的！好好的！”

  在场所有人都哭了，除了忍不住跑开的黄青白和跟着他的徐栩，还有已经见得太多变得麻木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刘美玉：“刘女士，请节哀啊。”

  钱海潮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于是几个工作人员向他们几人微微鞠了一躬后离场。

  奶奶扑到墓碑前摸着黄树亮的照片，照片上黄树亮笑得很阳光。

  刘美玉想起她当初也是因为他的笑心动的。她也蹲下，拍着奶奶的后背，说：“妈，您还有我，有黄青白，我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

  奶奶抱住刘美玉：“苦了你了啊！孩子！我的孩子啊！”

  徐栩追着黄青白跑到台阶上，她看着还在跟自己眼泪较劲的黄青白，说：“实在不行就哭出来吧，没事的。”

  黄青白喉头发紧，一直咽口水，他不敢松开自己的拳头，生怕一松开自己就变得脆弱，他已经决定了要变得坚毅，一定要坚强。

  徐栩叹了口气，站在他身后默默陪着他。她太了解黄青白了，此刻看着他，不让他乱跑就好了，他不需要多余的安慰。

  雪停了，徐栩抬起头，看到天边的云层里透出一道金光。天要放晴了呀……

  回去路上，刘美玉开车，姥爷坐在副驾驶，黄青白坐在最后一排安慰奶奶，他真的没让自己哭出来。刘美玉从后视镜看自己儿子，发现黄青白真的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这些本不应该让他在这个年纪经历的体验，她想想觉得心塞的慌，她舒了一口气，又想：这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儿子要在这个年纪经历这些，未来还长，她会陪他一起走，尽量多走些距离。

  “北萌和王嘉都来了，要不要请他们吃个饭啊？”姥爷在一旁问。

  刘美玉想想，确实是应该，她想想拨通了钱海潮的电话，给自己闺蜜打电话转述她怕钱海潮客气不入席。电话拨通，刘美玉开门见山：“钱总，我们中午在XX酒楼一起吃个饭吧。”

  钱海潮说：“为什么不去钱庄？还跑去XX？”

  刘美玉笑了，说：“钱总，去钱庄还轮得到我请客吗？”

  钱海潮听到刘美玉声音里带了笑意放下心来，也笑道：“去钱庄，XX不好吃，我给你请客的机会！”

  刘美玉说：“好吧，那就钱庄，如果你要是不让我来买单我们两家就可以绝交了。”

  钱海潮说：“还带这样的？！钱多多和黄青白还是同学呢！”

  刘美玉：“竞赛班已经取消了，他们不同班。”

  钱海潮说：“行行行！服了你了！”

  刘美玉：“那钱总，咱们就这么说，我还要通知徐栩妈妈和我另一个朋友。”

  “好”钱海潮回答。

  刘美玉挂了电话又给王嘉打电话，电话接通，她说：“嘉嘉，中午我们去钱庄一起吃个饭。”

  王嘉说：“钱庄？钱总请客吗？”

  刘美玉：“我来，我本来说去XX，但他说那家好难吃。”

  王嘉：“哈哈哈，你说去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家吃饭？”

  刘美玉：“不然请你们吃路边摊？你跟北萌说一下哦。”

  黄北萌：“我听到了。”

  刘美玉：“那你没意见吧。”

  黄北萌：“有人请吃饭我还能有啥意见？”

  刘美玉：“行，那就这么说，等会儿钱庄见。我先挂了。”

  王嘉：“好，拜拜。”

  刘美玉跟车里的各位说：“爸妈，我们直接去钱庄了。”

  几个长辈都说好的，黄青白更是没有异议。

  没一会儿钱海潮又打来电话：“嫂子，包厢我安排好了，钱庄三号，四个七，7777。”

  刘美玉说：“好。”正好在等红绿灯，她就给王嘉发去消息，把包厢号告诉了王嘉。

  大中午的，钱海潮非要喝酒，他是这么说的：“今天是个大日子，我要做件老早之前就想做的事！”

  刘美玉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以前以为首富应该是那种端着的人，没想到跟钱海潮接触下来他这么“开朗”。

  钱海潮拿着茅台的酒瓶围着桌子给大家倒酒，刘美玉说：“我不喝，等会儿要开车。”

  钱海潮说：“你是今天的主角呀，怎么能不喝酒？”

  刘美玉用手盖着自己的杯子，又说：“钱总，我真不能喝，我酒精过敏。”

  钱海潮没再坚持，他给刘美玉家的两个爸爸满上，然后走到徐冬青边上，对王嘉说：“徐栩妈妈，你会开车吧？”

  王嘉点点头：“没事，你陪钱总喝吧。”王嘉对自家老公说。

  钱海潮给徐冬青倒酒：“今天周六，能喝酒的都要满上。”

  他走向黄北萌，黄北萌捂着杯子摇摇头：“我下午要开会。”

  钱海潮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端起酒杯，对刘美玉说：“嫂子，我很早之前就想跟黄总拜把子了，我非常欣赏他、喜欢他，现在他离开了，但我还是想跟他成为兄弟。今天我在这里问你，你愿意让黄树亮黄兄成为我兄弟吗？”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钱海潮说的“想做很久的事”就是跟黄树亮拜把子吗？

  钱海潮看刘美玉呆滞的盯着自己，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嫂子！你同意让黄兄跟我成为兄弟吗？”

  刘美玉缓缓的点点头，钱海潮说：“好！我干了！”

  刘美玉抬头看到王嘉和黄北萌坐在对面捂着嘴偷笑。

  钱海潮又给自己满上了：“这杯我替黄兄喝了！”

  黄青白爷爷说：“钱总，你慢点喝。”

  钱海潮喝完再次给自己满上：“叔叔！我敬你们！”

  爷爷和姥爷也站起来，三人都把小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钱海潮说：“叔叔，以后我就是你们另一个儿子！”

  姥爷说：“好！钱总好气量！”

  爷爷说：“钱总，你大名是？”

  钱海潮说：“叔叔，我叫钱海潮，你们叫我海潮就可以了！”

  姥爷一杯酒下肚脸立马红了，他说：“好！海潮！你这个儿子我认了！”

  姥姥在一旁拉他，仰头对他低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乱认儿子啊！”

  她的动作被钱海潮看在眼里，钱海潮说：“阿姨！不！干妈！你跟干爹说什么？我可以听听不？”

  刘美玉和自己亲妈都很无语，满脸黑线，感觉乌鸦在自己脑门上飞过。姥姥转头对刘美玉说：“你管管你爸爸呀！”

  刘美玉无奈失笑：“老妈，你都管不住爸爸，我能管得住吗？”

  对面王嘉和黄北萌都快忍不住了，两人窃窃私语，这首富可太有意思了！

  黄青白转头看向钱多多，问他：“多多，这什么情况？”

  钱多多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头都不抬一下，说：“唉，就是这么个情况。酒量不好又爱拼，我都习惯了，”他又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不过，今天他应该是认真的，”他转头看向黄青白，“青白弟弟，以后你也是我亲弟！”

  黄青白一口椰汁差点没喷出来，徐栩也在一旁憋着笑。

  黄青白想了想，这哥哥认的不亏，于是说：“行！哥哥！以后你的卡就是我的卡！”

  钱多多瞪大眼睛看向他：“你小子，算盘打得可真够响的啊！”

  早上低沉悲伤的氛围完全被这个饭局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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