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之前的热闹相比，亥时的晚上冷清了很多。

所有的摊位都收走了，只剩下一地狼藉。

大部分花灯都熄灭了，只有少部分还亮着。

宽敞的街道上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诡异。

好在十七的月亮够圆够亮，江明书一个人赶车也不觉得害怕。

安静的街道上骡车的声音特别明显，程溪窝在温十俭的怀里昏昏欲睡。

突然骡车一个颠簸，随着江明书的惊呼，程溪睁开了眼睛。

温十俭搂紧了程溪，掀开车帘问道：“明书，发生什么事儿了？”

江明书声音颤抖着道：“大哥，前面、前面突然跑出一个人来。”

“哦？撞到人了吗？”

“我没撞到他，但他倒在我的车前面了。”

江明书很委屈。

骡车跑的并不快，那人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他拉缰绳的手都被勒红了，是他被吓到了才是。

程溪蓦地清醒过来，这个时代也有人碰瓷吗？

温十俭轻轻拍了拍程溪，让她在车厢里待着，他出去看看。

程溪怎么能待得住？万一那人是有预谋的……她也跟着出了车厢。

江明书已经跳下了骡车，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人。

“你醒醒！”

温十俭上前蹲下，仔细查看倒在地上的人。

看到男子衣领里露出的衣裳颜色，他眼神暗了暗。

“小溪，我把人抱上车，明书，立即赶车回去。”

“哦。”

月光明亮，虽然只是一瞥之间，她已然看清了倒在车前人的模样。男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一身粗布衣裳，但面如冠玉，头发乌黑，裸露出来的手指修长白皙，完全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她转头看着温十俭，温十俭凝视着年轻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个年轻人是谁？十俭认识他吗？

程溪没有问，她确信温十俭早晚会告诉他。

过了一刻钟，或许时间更短，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锐利的目光略过温十俭和程溪，突然起身掐住了程溪的脖子，“你们是什么人？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程溪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温十俭。

温十俭身子动了一下，对上男人阴鸷的目光，只能干巴巴说了一句，“您不要伤害她！我们是在正阳街摆摊的商贩，正要回家，遇到你倒在骡车前，就救了你上来，我家在前面的河柳街。”

男人依然看着温十俭，眼神凌厉，脸上神情依然是质疑的，温十俭无奈，从怀里掏出表示身份的位牌。

“我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程溪吃了一惊，十俭一向从容低调，为何这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男人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看了温十俭好一会儿，用另一只手拿过了温十俭手里的位牌。

他只看了一眼，就将位牌扔还给了他。

他眯着眼睛看着温十俭，“你为何救我？”

温十俭看着男人，不知道自己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但他的迟疑并不引入注目，像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生熟读圣贤书，遇到有人昏倒在车前，当然要救上一救。”

“是吗？”

男人明明很年轻，也只说了两个字，但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压让温十俭无法表示镇定。

“遇到昏倒的人，你为何不往医馆送，却直接回家？你明明不是大夫，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被你耽误了？”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程溪想辩解，却被扣住喉咙，发不出声来。

温十俭暗暗叹口气，从车厢后座上滑下来，跪到地上，“请……您开恩，学生以为您的身份不适合去医馆。”

“哦？”

男子冰冻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挑眉道：“你以为？你认识我？”

温十俭摇头，“学生不认识，只是、只是猜测。”

“猜测？你倒是个聪明的。”

男人手下一松，把程溪推到了温十俭身上。

“送我去苏学士府上。”

“是。”

温十俭吆喝江明书往九华街走。

江明书不知道温十俭为何要改道，问了一句，温十俭只说有事，他就不问了，挥着鞭子让骡车掉了头。

男子察觉到车子掉了头，背靠在了椅子背上，看着温十俭淡淡道：“我放过你，你该知道怎么做。”

温十俭抱拳道了声谢。

程溪此时已猜到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但对他并无好感，好人怎么可能要自己救命恩人的命？

她拉着温十俭坐起来，冷声冷语道：“我们家十俭是男人，不是碎嘴的女子，你与其顾虑我们，不如多想想让你深夜倒在街上的人。”

男人愕然，随后无声的笑起来，“温夫人倒是牙尖嘴利。”

这下子换程溪惊讶了，这男人不光看破了她女子的身份，还知道她是温十俭的夫人。

温十俭抱拳道：“内人出身乡野，说话随心所欲，请您大人大量，饶恕于她。”

男子无奈的挥挥手，“你以为……算了。”

男子下了骡车，程溪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那人的气场太强大了。

“十俭，那人是……”

温十俭冲着程溪摇了摇头。

回到家里，温十俭跟程溪说了男子的身份，程溪吃了一惊。

“他那样的身份，为何会半夜三更倒在路上？”

温十俭摇头，“这就不是咱们能猜测的了。”

“他会不会对你不利？还有那些对他不利的人，他们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应该不会。我只是一个小小举子，威胁不到他们。”

“那就好。”

“你怎么认出他来的？”

“他的里衣。”

他看到了他露出来的衣领和里衣衣襟，都是大内的料子。

“你见过大内的料子？”

程溪不得不佩服温十俭的细心，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我没见过，但书上提过。大内的料子都是特质的，民间少有。”

“哦。”

古代封建的统治阶级，吃穿用度是最好的，也是她无法想象的。

程溪在温十俭怀里蹭了蹭，“十俭，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去。什么也比不上你的安危重要。”

温十俭抱着程溪的胳膊紧了紧，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我不会让咱们陷入险地的。”

“我相信你。”

之后几天都风平浪静，程溪也就忘了这事儿。

那位大人物日理万机，应该想不起他们这些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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