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浪的小猪(6)
有道是“秀色可餐”,自孔白进门开始,所有的美味佳肴黯然失色,对对饥饿的眼神射出了绿莹莹的光芒,双双忌恨的目光喷出了酸溜溜的醋意和火一般的烈焰,这一顿饭下来,至少有十几只耳朵被拧成了麻花。
不过紧跟着朱小毛的出场却令人大倒胃口,耳边顿时嘘声四起,店内众人无论男女皆摇头嗟叹不已,看着这副猥首琐尾的模样,男人们心中那个恨呀,如果眼神也能杀人的话,朱小毛还没进门就已经扑街了。
可任你口水四溢也没辙,谁让这小子祖坟冒青烟走了桃花运呢?人家那是祖上积德,光羡慕是不行的,提个猪头拜一拜祖先倒显得很有必要。
美食当前朱小毛哪管这些,脱下皱巴巴的西服,又把皮带松开了两个扣子,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甩开腮帮子大块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吃得摇头晃脑,吃得汗流浃背,吃得****,整个就一饿死鬼抬胎,“叭叽叭叽”的饕餮声中夹杂着几波快意的**,不知道的还误以为孔白牵了头小猪呢。
“喂,你怎么连这个也吃啊?”朱小毛用手背一抹油腻的嘴唇,指着孔白跟前的一盘生猪脑说道。
“这个好啊,有营养,而且味道也不错”孔白用漏勺把猪脑伸进了锅里。
“你们城里人真怪,在我们农村,这玩意儿都拿来喂狗的”看看,这伙计实在吧?
“你怎么尽给我添堵呢?”孔白一筷子砸了过去,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那你说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看你,一点就是三副,吃这么多干嘛?”。
“吃脑补脑,难道你没听说过吗?”孔白从锅里捞起了半生不熟的猪脑,凑到嘴边吹了吹气,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说什么?”朱小毛侧过了耳朵,此时大厅里已经客满,食客的喧哗盖过了两人之间的交谈。
“我说吃脑补脑”孔白加大了音量。
“嘿嘿嘿”朱小毛傻笑了几声后也大声嚷道:“吃猪脑补猪脑”。
孰料经孔白先前那一声喊,大厅里已经安静了下来,而朱小毛又不适时宜地扯了这一嗓子,可以肯定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这一番“高论”。
“呕……”有人在剧烈地干呕。
“*%¥#•#¥”当然骂娘的更多。
一杯热茶下肚后,朱小毛靠在椅背上长长地伸了伸懒腰,嘴里不停地打着欢快的饱嗝,又顺带着把桌上的一包纸巾塞进了口袋。
“妹子,打包”朱小毛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服务员应声赶来,往桌上一瞧,眼珠子差点飞出来了,十几个盘子精光发亮,就象刚从洗碗机里取出来一样,干净得连菜须也找不出一根来。
“这怎么打包呀?”服务员傻眼了。
“去找个结实点儿的袋子来”朱小毛指着锅里还在冒气的残羹说道.
“可是这里面没菜了呀”服务员轻声提醒。
“怎么没有?”朱小毛举起漏勺在锅里搅动着,捞上来一勺菜渣:“你看看,这不是吗?”。
“这也要打包呀?”。
“我说妹子,看样子你也是农村出来的吧?”朱小毛一听不高兴了:“猪八戒吃大肉,你咋能忘本呢?”。
朱小毛板起脸孔,毫不客气进行了一番严厉的训导,从眼前的打包问题说起,说到了勤俭节约艰苦朴素,逐渐又过渡到了高堂父母左邻右里,紧接着是当前社会主义建设的重重困难,说着说着跑题了,开始传授养猪的技巧,把服务员给侃晕了,总之就一句话,你要是不给我打包,你就找根麻绳自我了断吧。
等孔白从洗手间出来时吓了一大跳,女服务员红着眼圈为他打包,满脸的愧疚,而朱小毛则和蔼可亲地拍着她的肩膀,连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什么?150?不对吧”朱小毛连连摇头。
“还打了折呢”孔白说道。
“打个鸟折,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半空中挂剪刀,你可真是高才(裁)啊”。
这小子看起来傻傻的,不过记性还真不赖,把点过的饭菜连同单价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直接报出了总价“137块5”。
“算了吧”孔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想息事宁人,毕竟相差不多,大不了下次不来就是了。
朱小毛不干了,12.5,这可是他四天的饭钱呀,哪能说算就算?在与孔白约定找来的钱归自己之后,他气急败坏地冲到了帐台,又滴水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把店员听得一楞一楞的。
“什么?计算器坏了?啊,你这什么高级计算器呢?智能化程度挺高呀,光错进不错出,送我两个行不?”对于女老板给出的解释,朱小毛当然不买帐,火气也变得更大了。
“要不你看这样,我把多收的钱退给你们,再给你五块钱,你看行吗?”打扮得妖里狐臊的女老板向朱小毛抛了个媚眼。
“你当我是要饭的哪?”朱小毛坚决回绝了,倒不是他不想找回那12.5元,而是后面的话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那你想怎么样?你个臭要饭的,看看你这德性,没钱就别到这儿来招摇,丢人也不看地方”女老板一叉腰骂了起来,典型的更年期综合症发作了。
孔白见状连忙上前解劝,不过女老板正在气头上呢,结果连孔白一块儿给骂进去了。
“那我只有到工商局告你了”朱小毛威胁道。
“告我?哼,你尽管去吧,不妨告诉你,我上面有人,你就是告到市里我也不怕”。
“上面有人?对,你的上面当然有人,不就是你老公嘛,难不成还是头猪啊?”朱小毛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两人摆出了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式,你来我往,唾沫横飞,吵得难解难分,吵得昏天地暗,直到气喘如牛方告一段落。
“你这火锅的味道不对啊”朱小毛提起打包的塑料袋,指着袋里的菜渣说道:“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嗯,明天我得找地方去验一下”。
没想到的是女老板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勉强打起臃肿狐媚的笑脸,再次抛出了几个媚眼,好说歹说把朱小毛拉进了里间,两人关上门好一阵嘀咕,等出来的时候亲热得就象一对母子。
“给你”朱小毛掏出一百五十元递了过来,孔白不肯要,不过朱小毛硬塞进了她的包里。
“咦,你的夜宵呢?”所谓的夜宵就是朱小毛打包的那一袋残羹剩饭了.
“换成钱了,你拿的就是啊”朱小毛郁闷地说道。
“哦我明白了,她这火锅里肯定加了***,难怪味道这么鲜,新闻里曾经放过的”孔白立即明白了过来:“不过,你怎么知道她这里面有啊?”。
“嘿,瞎蒙的,没想到歪打正着”。
“那你也太老实了,只要了一百五,你要在里面再坚持一会儿,一千五都行啊”孔白觉得有些奇怪了,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
“别说了”朱小毛懊恼地说道:“我真倒了八辈子霉了,这老娘们还真他妈的毒,能要回这点钱算不错了”。
“怎么了?”。
“又上当了”朱小毛猛地拍了一下脑袋说道:“这娘们真不是东西,刚一进去就把我给抱住了,撅着猪唇想亲我”。
“啊?那你有没有……”孔白想说失身,但又难以启齿。
“我当然宁死不从啊,我可是正宗的黄花小伙子呢,哪能随随便便就被这头母猪给蹧踏了?可这老娘们突然翻脸了,说我调戏她,要告我,然后我就让她把这顿饭钱给免了”朱小毛沮丧地蹲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是够毒的,嘻嘻嘻……”孔白捂着嘴巴窃笑不止。
“乌鸦笑猪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朱小毛轻轻地嘀咕着。
看着朱小毛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在门缝里,孔白幽怨地叹了口气,微闭双目无力地靠在门后,一股难以言表的辛酸与落寞再次袭遍了全身,麻木,从头到脚感受不到任何知觉,窒息,每一秒钟都有可能为生命划上一道休止符。
褪尽衣缕,拧开阀门,任由着热气腾腾的水雾轻抚着每一寸肌肤,遮住了眼眸也蒙蔽了心灵,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憔悴?为什么会感到这般陌生?
有人说黑夜的寂寞让女人更美丽,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真正体验过寂寞的滋味,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杂陈数味,丝丝的酸,缕缕的痛,看不见也不摸不着,寂寞是伤,寂寞是病,尘世间没有任何一味良药能够医治。
披上睡袍,散开云瀑,趿着拖鞋,孔白步履艰难地走向大门,搭在门锁上的手为何会如此柔弱?明明知道那个猥琐的牧猪男此刻不在门外,明明知道他并不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可是偏偏又为什么希冀见到他呢?
还是因为寂寞!
黑夜让人徒生伤感,寂寞使人胡思乱想。
此刻孔白在想,当房门拉开的瞬间,如果牧猪男真的站在门外,那我会怎么办呢?
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想他?
可是想他的什么呢?
孔白摇了摇头,口中泛起了淡淡的苦涩,即便自己真的是饥不择食,将审美标准践踏至脚底,可是现在他怎么可能还在门外呢?明明他已经走了。
甫一打开大门,黑暗中一张无比熟悉的猥琐笑脸真的映入了空泛的眼睑。
“oh my god”孔白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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