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舟，或者说诺亚，正凝视着被他踩在脚下的怪物。

  诺亚极少有波动的情绪。

  但现在，他的情绪被怪物全然的挑动了。

  就像怪物渴望杀死诺亚获取他的力量一样，诺亚对于它身体里的能量，同样抱有无尽的渴望。

  当诺亚完全掌控身体时，这具身体能使用的力量，与这个怪物同源。

  ——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的攻破怪物的防御，轻而易举的将它重创。

  ……

  祈舟怔怔地盯着这个被自己踏在地上，却还在挣扎的玩意。

  “咚咚。咚咚。”

  心跳声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咚咚，咚咚。”

  难以形容的神秘能量，从怪物的身体中沿着握在手里的武器，一点点的汇入自己的身体。

  像是干涸的大地贪婪地吞噬着泉水，像是火苗贪婪地吞噬着燃料。

  随着不受控制的吞噬，怪物的生命力即将走到尽头。

  但它依然睁着银蓝色眼睛，死死地望着祈舟。

  祈舟抬手，“唰”的将三棱刺从它的心脏里拔出来。

  鲜血喷涌，怪物的挣扎停止，但它强悍的生命力，让它即使干瘪到如枯木，还依然活着。

  但此刻，它盯着祈舟的眼睛里，凝聚出浓郁到化不开的恐惧。

  “它在怕……我？”

  这个结论，让祈舟觉得可笑，又莫名的愤怒。

  这个连人都不算的怪物，为什么要怕自己！

  它怎么可以……怕一个人类！

  随着最后一缕能量没入祈舟的身体，它彻底变为干瘪的空壳。

  又在几秒后，化为一地的齑粉。

  祈舟注视着那堆黑色的余烬，缓缓退后。

  他握着三棱刺的那只手，相较之前大了几倍的水流从他指尖涌出，将三棱刺上的污血悉数冲走。

  “你……”

  罗伊看着背向他，低着头的祈舟。

  他想说什么，却将想说的话悉数吞进肚子里，然后安静如鸡。

  不知为何，虽然没看到小鬼的脸，但罗伊依然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小鬼，与之前那个绝不是同一个人。

  ——很不好惹，稍微挑衅就有可能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看着小鬼将三棱刺放回衣袖中，看着小鬼缓缓转身。

  但在他转过身后，周围的凝固的时间和空间，如同在瞬间被解冻。

  “抱歉啊，没忍住。”

  祈舟冷冷笑，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我们那可不会放过随便出手攻击自己的家伙。”

  罗伊：“……”

  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算现在这个小鬼同样讨厌，但跟刚刚那个相比，却是天壤之别。

  明明是同一个声音，同一个背影，但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祈舟眼睛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所以……没收住，不小心顺手杀掉了——没事吧？”

  罗伊沉默。

  他有点想破口大骂，但又怕这个小鬼再给他来个变身。

  他只好把怨气吞进肚子里，咬牙切齿地开口：“没关系，只是一个实验体而已，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备份。”

  “……是么。”

  他轻轻道：“那就行。”

  还有很多备份——这句话的意思是，还有很多这种怪物——换言之，就是还有很多……可能曾经跟诺亚一样的……

  祈舟不着痕迹的握住蠢蠢欲动的手腕。

  他在安抚身体中另一个自己，收敛另一个自己逸散出的无边愤怒与杀意。

  他的目光落在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廊，那些紧锁的房间，每一个，都可能都关着无数的冤魂。

  ……

  两人回到陆地之上。

  司机一直站在那辆轿车前，见祈舟和罗伊回来了，连忙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

  返程时，祈舟坐在后排，而罗伊闷不吭声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他感觉到祈舟在盯着他看，又默默往靠窗户的侧边缩了缩。

  祈舟：“……”

  他转头看向窗外，抬起手，凝视自己的手掌。

  说起来，他在这个世界里醒来的地点，就是流星街。

  诺亚为什么会出现在流星街？

  为什么自己能够在原主人没死的情况下，依然能毫无滞涩的使用这具身体？

  那个坟头草都十米高的独眼老人，跟诺亚究竟是什么关系？

  银蓝色的眼睛……那个怪物跟诺亚，都有银蓝色的眼睛。

  这个特征，又是什么线索吗？

  还有……“原液”，会跟这个有关吗？

  乱七八糟的线索如同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塞满了祈舟的脑子，让他只能在心里喟然长叹。

  意识世界中，诺亚依然坐在那张雪白的实验床上。

  ——随着将他带出来的次数多了，周围那些令人生理性厌恶的仪器消失了；现在的诺亚，至少身上没有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导管。

  只是，他依然一言不发。

  “诺亚。”

  祈舟走到床边，将他抱起来，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在诺亚耳边道：“我们已经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他露出温和的微笑，跟诺亚银蓝色的大眼睛对视。

  面对这双来自地狱，令其他人不敢对视的眼睛，祈舟轻声而坚定的做下承诺：

  “就算现在的我还没资格这样说，但是……不管有多困难，我也一定会把这一切查清楚。”

  诺亚不置可否，依然盯着另一个自己，半晌，轻轻眨了眨眼睛。

  祈舟笑，将他轻轻放在黑暗中。

  黑夜中，山间的雾气弥漫在悬崖上空，让悬崖变成了朝向深渊，不知边界的通途。

  时间流逝，轿车回到了班克罗家族的宅院，按照罗伊的要求，在通往主宅的最后一个岔路前停下。

  罗伊是住在宿舍的。

  正在等他下车的祈舟，忽然察觉到传呼机的震动。

  是一条罗伊发来的短信：员工宿舍，你的房间。

  祈舟：“……？”

  他缓缓抬头，朝副驾驶位的罗伊看过去。

  这人仍然一本正经的坐在那，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反应。

  这样就显得更加不对劲了吧！？

  “与‘实验室’有关。”

  见祈舟没有反应。第二条消息继续发送过来。

  几秒之后，这两条短讯，毫无征兆的自动删除了。

  祈舟沉默了片刻，推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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