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卫坚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今日唐延派过来的人已经到了，卫坚留了十来个，其余的都分派出去了。

  “柳姑娘睡了吗？”卫坚开口问道。

  小吉忙道：“还没呢，屋子里还亮着灯。”

  柳春珺这几日一直在演武场练箭、练弩，手指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茧。她一边练习，一边期盼着卫卉能来，她也好跟她说说话，只可惜卫卉一次也没来过。

  这天夜里，柳春珺正坐在书案前练字，听到卫坚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珺珺，出来陪我喝茶吧？”

  自醉酒那夜过后，卫坚便没有进过她住的屋子，也不敢同她单独相处一室，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唐突了她。有些事啊，就不能开头，一旦开头了，就忍不住想要更多，譬如现在，他一看到她的红唇，便忍不住想要采撷，一旦采撷了又忍不住想要更多……只好把相见的地点都安排在户外。

  院中挂着几盏灯笼，石桌上铺了一块坠着流苏的呢罩，白玉盖碗里放着的是卫坚喜欢的绿茶，水晶茶盏里淡粉香液是柳春珺喜欢的玫瑰花茶。

  “要不要再放一勺子蜂蜜？”卫坚拿起勺子挖了一些蜂蜜，笑着问道。

  柳春珺摇摇头：“已经够甜了。”

  卫坚瞧见她捏着杯子的手缠了纱布，不由问道：“怎么受伤了？”

  “没有，只是今日练习的过了，指头有些疼。”

  卫坚拉过她的手，展开纱布查看了一番，见确实没受伤，才略松了口气，嗔道：“就是再喜欢，也该劳逸结合，别把手练伤了。你没事还可以练练投壶，一样是练准头。”

  柳春珺含笑应了，卫坚抬头看着天上残月，开口问道：“你叫春珺，是生在春天吗？”

  柳春珺一愣，旋即点点头：“正是，生于春日，三月二十八。”

  自爹爹过世后，她已经几年没有过过生辰了，最后一次过生辰的时候，她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那日爹爹亲手给她做了长寿面，未婚夫王东平也带着亲手做的风筝，过来给她庆生。爹爹不是那种死板的父母，驱车带着她和娘亲还有王东平一起去江边踏青，放风筝，那一日，她很高兴……

  “后日不就是你的生辰？幸亏我今晚问了，不然岂不是错过了，那日我陪你庆生可好？”卫坚脸上带笑，她的生辰都不说一声，倘若自己没问，只怕就含糊过去了。

  柳春珺忙摆手：“不用不用，你的事情这么多，我的生辰算不得什么……”

  卫坚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有些失望道：“原想借着你生辰歇一歇，原来你不想同我一起……”

  “过，过，我过生辰的，殿下歇一歇吧，你太累了……”柳春珺慌忙改口，他眼底泛着淡淡青色，白日里也见不到人影，可见日夜忧心，若是能让他歇一歇，那便过个生辰吧。

  卫坚轻笑：“还是你心疼我啊……”

  他说完，摩挲着着柳春珺的手指：“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送给你……”

  柳春珺看了一眼天上的残月，笑道：“难道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送给我吗？”

  卫坚略一思索，握着她的手道：“好啊，那就送你月亮。”

  柳春珺也笑起来，她以为泰安郡王在和她开玩笑，却不知道她回房后，卫坚马上叫了小吉过来：“去，给我找些人来。”

  三月二十八的夜晚，残月如钩，漆黑夜色中几十骑奔走，最前头两骑黑马结伴同行。到了济宁城小北湖，卫坚挥挥手，身后几十个护卫隐到夜色里。

  卫坚一只手提着气死风灯，一手拉着柳春珺，慢慢往湖边走去。前方一座小亭子四周点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灯笼，映照的四周亮如白昼，亭子中间摆放了一桌酒菜，各色菜肴以花为题，精致的让人不忍下箸。

  卫坚给柳春珺斟了一杯酒，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是紫红色的酒液，夹杂着酒香和果香。

  “这是玉竹春泡的杨梅酒，你爱喝花茶，应该也爱喝这个，度数低，少喝一些没事的。”

  微风习习，吹动柳春珺鬓边发丝，她心中充盈着欢喜，接过酒杯敬了卫坚：“多谢殿下，我很喜欢。”

  “叫怀青……”

  “怀青，我很喜欢。”

  卫坚于她共饮，贴心的为她布菜，柳春珺眼前渐渐模糊，忆起在丹徒老家时，爹爹也是这样子，自己不吃也要先给娘，给她布菜，鱼眼睛下那块肉总是落在娘碗里，鱼肚子上没刺的那块肉也总是到她的碗里……

  卫坚看着她水光闪闪的眼眸，柔声问道：“怎么了？是想家了吗？”

  柳春珺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卫坚轻叹一声：“我也是，每次到了生辰日，总是格外想念父母。”

  他伸手递了帕子过去：“你娘在哪里？我让人接了她过来陪你可好？”

  柳春珺想了想，颓然道：“不知她肯不肯呢，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被我牵连，离了徐州往南方去了，那时候害怕被陈朝安查到，没有留下具体地址，怀青能帮我打听到她的消息便好，让我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卫坚点头应了，有些奇怪她为何担心娘亲不肯，天下娘亲哪个不把孩儿放在心头上，怎么会不肯呢。

  点点星辰落在小北湖的水面上，微风吹着湖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一切静谧美好。

  湖对面突然传来一些响动，柳春珺不由抬眸看了看，卫坚起身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道：“来，我带你看月亮。”

  话音刚落，湖边上升起半个巨大明亮的圆形，那半边圆形渐渐升空，变成了一整个圆形，缓缓向上，随着微风往湖心飘。那圆球壁上不知贴了什么亮片，里面的光透过半透明的灯壁投射到湖面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像是撒了一湖的碎金……

  那盏圆灯是柳春珺生平所见最大，从未有过这样的震撼，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盛景。

  卫坚站到柳春珺身后，高大的身躯将她包围，垂下的双手找到她的手，于她十指紧扣。

  柳春珺心中激荡，抬头去看他，满湖波光映在他双眸，那双眸正柔情脉脉看着她，她情不自禁踮起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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