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就是发工资日，王佳佳照例将到手的工资全转给了大哥，只给自己留了五百块生活费，转账备注：“何敏父母的抚恤金”。

  回头一看，何敏正跟自己挤在狭窄的ATM防护舱里，眼巴巴看着屏幕。

  王佳佳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小敏姐，你是不是想爸爸妈妈了？”

  王佳佳越想越有道理，何敏肯定是放心不下父母，所以才迟迟没有去投胎。只要自己带她回去见过父母，看过对方最后一眼，说不定就能放下心结投胎去。

  至于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父母，而是偏偏找到自己，这一点王佳佳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

  第二天王佳佳就请了假，坐上了去往何敏老家的汽车。

  何敏家在一个小山村里，大巴转客运再转三轮车，花了整整一天才到。王佳佳到达村子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何敏生前曾经带王佳佳来老家玩过一次，何敏家的老宅位于村头，屋子前面有一片清澈的池塘，里面栽满了荷花，屋子自带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有些年头的桂花树。屋子后面有一座小矮山，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野花，景色怡人。

  房子虽然是何父何母年轻时造的老房子，但是保养的很好，屋子里面被何母收拾得干净整洁，比王佳佳从前住的高档民宿还舒适。

  记得当时王佳佳就对何敏说：“小敏姐，我可太喜欢你家的房子了，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当时两人还约好了，每年都要一起回这里度假。

  谁曾想，还不到一年就已经物是人非。

  王佳佳收回纷杂的思绪，踏上进村的小路。现在的她当然不可能厚脸皮到若无其事地跟着何父何母打招呼，她打算远远地带着何敏看老人家一眼。

  “哐当！”当何敏终于见到回忆中的池塘的时候，她手中的行李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村子里的场景依旧，但是记忆中的池塘不见了，原本是潺潺绿水的地方，此刻填满了大量的黄土，将池塘填成了平地。池塘边缘的黄土堆下，还能看见一簇簇茭白和荷花的枝叶坚强地从土堆下伸出来，但仍逃不过被压死的命运。

  土堆上几个男人正四处走动着，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彻底把黄土填均匀，道路边缘停了一辆挖掘机。再看池塘后面的小房子，哪里还有原先自己住过的老房子。黑瓦白墙的房子早已被拆除，只剩一截房基裸露在外，地基上堆满了水泥砖块，明显是打算造一栋新房子。

  王佳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目光在那几个人的脸上飞快搜寻，但遗憾的是，里面并没有何敏的父母。

  何敏早就在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她不停地朝那几个男人嘶吼，又一遍遍地在地基上寻找着什么，最后茫然地站在池塘边上，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

  可惜旁边正在施工的人根本看不见她。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王佳佳，远远地跟她打招呼，“喂，小姑娘，你是哪家的？怎么从没见过你？”

  王佳佳指着那人身后被夷为平地的房子，问道：“这户人家呢？”

  “哦，原来是老何家的亲戚。”

  “你还不知道吗？老何的闺女去年出事了，回来以后老何就生了重病。”

  “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老何动完手术回家了，他老伴身体又出了问题。这么来来回回地生病，可不得把家底都掏光嘛。”

  “这不，”那人下巴一指脚下的地基，“老何只得把这块祖宅卖给同村的了。”

  “这块地可是风水宝地，我们村里眼红的人多着呢？当时好几家抢着买！”

  “我家也想要来着，可惜轮不上。”

  “卖地基？”王佳佳不可置信地问道：“小敏姐、她家女儿出事，没有赔偿金吗？怎么会到卖地基的地步？”

  对面那人脸色一沉，说道：“一说这事我就来气！听说小敏那孩子是为了救她同事被杀的，你猜怎么着？那户人家一分钱都没掏！连句对不起都没有！”

  “老何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白白替外乡人挨了二十多刀死了，老何她老婆眼睛都快哭瞎了。”

  “现在的人啊，心都是黑的。可怜了小敏，自己舍命救人，到头来留下一对老人，造孽哦。”

  王佳佳的脑袋轰鸣不断，她听不进去对方最后说了什么，只记得一句“那户人家一分钱都没掏”。

  “怎么会？不可能啊！我明明、明明把所有积蓄都交出来了······”

  对方看王佳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说的事情吓到她了，便说道：“你是老何家的远房亲戚吧？老何一家现在搬到村尾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最后一户人家就是他们家。”

  王佳佳趁着最后一点夕阳，匆匆沿着村路往村尾赶。

  村子不大，走了十分钟就到村尾了。

  这里是全村处理垃圾的地方，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食物腐败的气息，路边最显眼的是一处被漆成绿色的垃圾房，里面满满当当的垃圾蔓延而出，地上也洒满了厨余垃圾。村民们到了这里都会绕道走。

  而就在这栋垃圾房的旁边，还有一栋黄土砌成的泥瓦房。在全村水泥房子的映衬下，这栋泥瓦房就像一座被遗弃的废房子，连带着里面的人一起被丢弃了。

  看着面前破败的老房子，王佳佳耳中又回想起刚才村民说的话，“老何家的钱全拿出来看病了，还不够，又把祖屋的地基卖了，这才勉强够两个老人看病。”

  “但是房子是绝对造不起了，好在村大队有一栋牛棚空着，就让他们先住在那里。”

  王佳佳藏在不远处一户人家的猪圈后面，看着何敏飘进了泥瓦房中。

  随后里面亮起一盏黄澄澄的电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提着一个塑料桶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之前见过几次的何敏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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